新月高悬,隐约虫鸣。在一片寂静之中,附近的民居里晃动着的身影增添了几分人气。冬兵和多洛雷斯沉默地坐在一起,谁也不愿意率先动作,像是在玩一场比拼耐力的游戏。
多洛雷斯托着脸,看着远方天鹅绒似的黑色夜幕,觉得这一刻十分的奇妙。
她明白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为什么会一声不响什么话都不说,更加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李子分享给状态不明的冬兵。
——因为她想要洗清愧疚。
即使理智千百遍的提醒着她,从华盛顿独自脱身是一件再理智不过的事情,她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是她却忍不住想要叱问自己:为什么你一边同情着对方,一边却能够毫不犹豫的脱身离开?这难道不是伪善吗?你在道义上真的没有错吗?或者说——你真的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吗?
每当她这样问自己的时候,总会感觉到一阵由衷的刺痛和不适,她觉得很尴尬,无所适从又有些恼羞成怒。
而这正代表着她的不安和错误。
也许她做的事情在理智上的确站得住脚,但是到底还是让内心感受到了一丝后悔。多洛雷斯总是会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她能够尽力做点什么,出于同情也好,出于所谓的正义也好,如果她努力做了什么,会不会能够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拉拢一些呢?就算没有达成想要的结果,但是至少可以问心无愧不是吗?
她感到愧疚,对冬兵,对艾德蒙,也对自己。
而这一刻,多洛雷斯看见摆脱了九头蛇控制的冬兵,突然感受到一丝轻松来——于是选择坐在他的身边,半开玩笑似的将李子推到冬兵的身边。
这的确毫无意义,但是却让她觉得舒服了一些。
多洛雷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空气中都带上了月色的清新。
冬兵依旧没有碰那只摆在两人之间的袋子。他像一只受过创伤而倍加警惕的猫,绷紧了神经,时刻准备战斗——只要他想,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扼断多洛雷斯的脖子,而她将不会有反抗的机会。
当然了,能不能就此杀死多洛雷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多洛雷斯则不在乎。生命,时间,金钱,健康,乃至一切——她都不在乎了,她可以耗费自己的时间,用一个晚上坐在这里,盯着月亮发呆,等待冬兵放松下来,拿走那袋李子。
以前她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现在更加如此。
对于一个有耐心并且固执的人来说,往往没有什么是没有办法达成的。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一只通体黑色的猫从房檐轻盈跃下,歪着头和多洛雷斯对视了一会儿,慢慢走了过来。
冬兵眯起了眼睛。
那只猫轻轻“喵~”了一声,好像确认了多洛雷斯没有恶意,于是跨越台阶,绕到两人身后,凑近那只牛皮纸袋,探出头想要嗅一嗅。
它还没有来得及凑上前去,一只手突然从她眼前晃过,一把掳走了纸袋。
黑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喵”了一声,退后一步,浑身有些炸毛似的盯着“抢走了食物”的冬兵,于是多洛雷斯同样和黑猫一起看了过去。
她托着脸,瞧着他。
冬兵沉默的低下头,睫毛投射出的影子微微颤动,抿着嘴角像是在发呆。过了一会儿,他才用那只金属手臂伸进袋子,拿出一颗李子,默不作声的啃了一口。
多洛雷斯笑了一下。
冬兵看了过来。
她顺势收敛表情垂下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的盯了多洛雷斯一会儿,重新扭过头,吃起了李子。
夜色中啃水果的声音清晰可闻,黑猫在纸袋子原本放置的地方转悠了一会儿,抬着脸盯着冬兵又喵喵叫了两声,然而冬兵却始终不为所动,恍若未闻机械性的吃着手中的李子——它犹豫了一会儿,却终究不敢凑到他的身边讨要,于是踱了两步,就此离开了。
多洛雷斯于是重新看起了天空中的月亮。
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她将两只手手指弯曲,合成望远镜的镜筒,颇有些童趣的摆在眼睛前面,对准月亮。
……有点意思。她想。
冬兵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已经消失的无影的猫,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手中的李子,然后挑出两个来,将纸袋子重新放在了两人中间。
多洛雷斯毫无反应。
于是他把纸袋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头也不回,伸出一只手,探进纸袋子,袋子“哗啦”响了两声。她从中拿出一颗李子,一边欣赏着其实已经没什么好欣赏的月亮,一边吃着酸不拉几让她牙都软了的李子。
冬兵似乎轻松了一些,他垂着眼,同样吃了起来。
两个人谁也不看谁,默契的沉默着,就像是这个月夜一样安然祥和。
多洛雷斯觉得内心很平静祥和,什么都不做,任凭自然,似乎让她觉得无比的放松,无比的安全。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就延续这种“无作为”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这终究只是稍纵即逝的想法。
这个平静的夜晚终究是要走到尽头了。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浮动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
多洛雷斯看见冬兵猛然站了起来,徒然焦躁,最后那颗吃了一半的李子滚落在地,滚了两圈终于无力地停了下来。
“……他们来了。”他声音沙哑。
多洛雷斯依旧坐在那,微微转动手中的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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