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爹咧咧嘴,似乎想笑,皱纹挤在一处,黧黑的脸皱成一张剥落的枯树皮。
一行人寒暄一阵,相携走进堂屋。
刘婆子男人每个月都要按着李大伯的吩咐往周家送些柴米油盐、丹药布匹,路径已经熟烂于心,一进院子,就卸下牛车,直接牵着老牛去后院的棚子里饮水吃草料。
曹氏是头一次来周家村。刚下牛车时,她匆匆环顾一圈,不动声色地估摸了一下周家的家境门第,吃了一惊,没料到周家竟然如此穷困,住的是泥土草棚屋子,只有西边有两间像样的瓦房,看年头应该是周氏出嫁时,李家特意派人来帮着修的。专门预备给周氏省亲回家时住宿。
曹氏心里暗道,难怪周氏急着为李老爷纳妾,周氏娘家如此贫窘,全家都要靠李家接济过活,周氏在李家自然硬气不起来,这么多年又不能为李老爷开枝散叶,更是犯了七出中的“无子“一条,如果是大户人家,说不定要闹休妻的!
而同样跟着曹氏头一次来周家的进宝则暗暗乍舌:怪道这一趟差事那几个长工油条子推三阻四的,招财更是溜得飞快,原来都知道太太娘家没有油水,所以才使坏让他顶了这趟差!
李昭节和李九冬同样没到过周家,姐妹俩看着眼前草屑斑驳的土墙、房里泛着湿气的黑泥地,都觉得有些稀罕。李家村虽然也是乡下,但临着渡口,坐船去镇上、县城都很方便,修的都是瓦房院落,住的大多是乡绅人家。而周家村在山沟里,交通不便,村里人大多住着茅草棚子,甚至有直接在山边挖出一个大洞,搭个草窝子过活的。
李九冬在曹氏怀里咿咿呀呀闹着要下地,曹氏连忙把她放在一张竹木凳子上,她在木凳子上歪歪扭扭,肉嘟嘟的手指头悄悄在屁/股底下的竹木凳子上摸来摸去的。
李昭节倚着曹氏的裙角,脸上有几分嫌弃,似乎不愿进屋。
周娘子煮了一锅糖心鸡蛋,加了白糖米酒糟,一个碗里浮着四五个荷包蛋,撒一层细密白糖。
虽然出发前都吃了一顿饱饭,但因为鸡蛋茶是待客的礼数,宝鹊、曹氏、进宝和刘婆子男人都不敢推辞,坐着一人吃了一碗。
周娘子看李九冬玉雪可爱,心里稀罕,看她拿不稳汤匙子,想亲自抱着喂她吃,周氏赶忙拦了。她不敢给两个小人吃家里的东西,免得他们肠胃受不住。牛车上带了几袋细粮、干果、点心,都是预备着给两个孩子单独吃的。
进宝饭量大,头一个吃完一大碗糖心荷包蛋,抹了把嘴巴道:“太太原先住着的屋子是哪间?劳烦亲家表少爷带我过去,也好替几位主子安置床铺行李。”
周大海连忙放下碗筷,引着进宝往外走。
周氏出嫁前,李家派人来周家村给她家新盖了两间砖瓦房,说好是给她回家归省预备下的。平时她不在家,周老爹便叫孙子在新房门前挂了新锁。新房里头的家具都是新打的,周老爹和周娘子舍不得拿出来用,一是怕磕碰坏了,二是怕女儿在李家没有脸面。一晃二十年,两间新瓦房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进宝和刘婆子男人把牛车上的行李包裹都一一取下,送到院子里。
宝鹊和曹氏洗过手,进去铺设床被,整理包袱,周娘子也在一旁抢着帮忙。
周娘子先前已经打扫过房间,窗户也都开了一日散过浊气,宝鹊和曹氏只需将李家带来的物事归置清楚便可。
李绮节和曹氏陪着周氏在房里说话。
李昭节和李九冬牵着小手,到处看稀奇。
娘子拿出一把绣线绣绷和丝绳,要教李昭节和李九冬玩翻花绳。她的双手长满茧子,又粗又黑,但动作很灵活,一会儿翻出一只大雁的形状,一会儿又变成一只蝴蝶。
李九冬围在周娘子身边,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拍掌叫好。
而李昭节面无表情,勉强看了片刻,丢下妹妹,跑去院子里逗家里养的大公鸡玩。
周英莲怕公鸡啄她的眼睛,亦步亦趋在旁边紧紧跟着。
因知道周氏难得回一趟娘家,虽然有很多人围在周家外边看热闹,倒是没人贸然上门。夜里吃饭前,不少村人往周家送来自家新鲜的菜蔬江鲜,都是给周氏几人添菜的。
刘婆子预备了铜钱串子,送给来送菜的几家主妇,妇人们不肯收,推推让让半天,跟泼妇骂街似的,李昭节和李九冬听不懂村里的粗话,还以为她们要打起来了。
李绮节胃口好,跟着周氏一起吃的周家的饭菜。李昭节和李九冬只吃了一碗周娘子亲手蒸的鸡蛋羹,主食栗米粥是从李家带过来的。
待到夜里时,周氏看李绮节和李昭节姐妹几个都睡熟了,把宝鹊叫到跟前,拉着她的双手,语重心长道:“宝鹊,你是怎么想的?“
宝鹊咬着樱唇儿,心里心里明白,太太想把她配给娘家侄子周大海。
宝鹊和典妾大姑娘命运相似。父母为了替家中兄弟筹钱娶亲,把她卖给一个路过的人牙子。二两一钱银,折算成铜钱,沉甸甸的,他们家从没见过那么多银钱,足够她兄弟娶亲盖新房了。
周氏将宝鹊从人牙子手里买下,让她在家里帮着做浆洗衣裳、洒扫房屋的轻省活儿。
宝鹊以前时常陪周氏回娘家省亲,和周家上下都已熟稔,直接称呼周娘子为“周大娘”,唤周大海为“周大郎”。
周大郎和周英莲的父亲多年前征徭役,和其他几十人一起去南方干运输漕粮的活儿,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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