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节顺着宝珠涂了丹凤花汁的指尖看去,傍晚时云歇雨住,天光放晴,夜里月色怡人,月光透亮,依稀能看清江面情景,起伏的浪涛间,似有一人趴在浮木上,随波逐流。
那人身上可能带了什么反光的玉饰明珠,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寒光。
李绮节准备去叫醒李大伯,才出门,却见小沙弥站在拐角的地方发怔,看到她,似乎吃了一惊,袖子翻转,飞快地把一样东西掩进怀里。
浓密的眼睫交错间,有一丝罕见的仓惶。
大丫头结香站在他身旁,手里提着一盏纸糊灯笼,脸色有些难看。
宝珠看到人,立刻扬声道:“水面上有个人!“
“我去唤世伯起来。“小沙弥神情微凛。
转身前,似有意,又似无意,轻轻道,“回房吧,不要出门。“
李大伯听说有人落水,起身披衣,喊醒船夫,找来几名熟识水性的水手入水救人。
甲板上乱腾腾一片嘈杂声响,直闹到后半夜。
翌日清晨,天还没大亮,外边渡口已是一片喧嚷人声。
宝珠昨晚没睡好,一直连连打哈欠,铺床叠被的时候,恨不能搂着铺盖卷打个盹。
“三娘晓得昨晚落水的人是谁吗?“
“是谁?“
李绮节坐在窗前梳头,她下手重,梳齿碰到打结的发丝,依旧往下使劲梳,刷刷几下,扯断一小把黑油油的发丝。
宝珠在一旁看到,哎哟两声,心疼的不得了,抢过雕花檀木梳子,蘸了些发油,轻轻抿在李绮节的发尾上,“落水的是金家大少爷!“
李绮节微微挑眉,别人救苦救难,救的不是王孙公子,就是世外高人,她倒好,救起来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第61章
纨绔之所以会成为纨绔,不是没有原因的。
金雪松被船上水手捞起来时,还以为搂着他臂膀的是哪家小娇娘,心中暗道今天陪客的小美人力气不小,嘴巴往前一凑,醉醺醺在水手脸上啃了好几口。
水手见金雪松虽然形容狼狈,但穿着不凡,挽头巾的簪子在夜色下光华流转,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物件,料想是哪家富贵公子,在岸边竹楼花娘处吃多了酒,才落入水中,当下敢怒不敢言,心里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不敢迟疑,上船之后,把醉酒的金公子往其他人怀里一搡,掉头就跑——再不跑,金公子就要剥他衣裳了!
李大伯认得金雪松,怕他酒后落水会伤及肺腑,立时让人请大夫为他诊脉,本想着人给金家报平安,见外头月黑风高,只能作罢。
李绮节只管叫醒长辈,便回房安歇,一夜好睡,李大伯等人却熬到大半夜才勉强歇下。
翌日金雪松酒醒,发现身边既无柔情似水的小娘子,也无前呼后拥的丫头仆妇,而自己头痛欲裂,躺在一间陌生的船舱中,才知昨夜差点做了冤死鬼。
不多时,岸边有几列人马由北至南,一路沿岸搜寻,却是金家发现大公子失踪,怀疑他落入水中,一路找到桥头镇来。
李家下仆唤来金家仆从,领头的汉子闻听金雪松安然无恙,当即长舒一口气,亲自到李大伯跟前拜谢。
又找水手讨来热水、皂角,擦了把脸,去见金雪松。
金雪松在船舱中大发雷霆,闹着要把昨夜灌他酒的花娘捆了喂鱼。
汉子不敢反驳,仆从搬来软轿,众星捧月似的,把因为宿醉而晕晕沉沉的金雪松抬下船。
宝珠对着金雪松的背影啐了一口:“好大的排场!“
李家是金雪松的救命恩人,虽然李家并不企图什么谢礼,但金雪松醒来后就对伺候他的伙计发脾气,嫌这嫌那,孤傲至极。而且自始至终都没到李大伯跟前道一声谢,就带着仆从扬长而去,实在令人心寒。
李大伯大约知道金家曾向李家求亲的事,原本还有些好奇,想看看金家大郎的人品相貌如何,见他如此行事,不由直摇头,庆幸李乙没有应下金家的求亲。
当时李乙已有七八分意动,只等看过金雪松本人,两家就能交换庚帖。多亏杨县令提醒,李乙才改变主意。
和放浪形骸的金雪松比起来,杨五郎简直算得上乖巧了。
李大伯想起金家素日的名声,心里暗暗道,必须早日为三娘订亲!
从桥头镇到武昌府不过一湖之隔。金家仆从找到金雪松,换乘小船,很快到达武昌府,靠岸后金家的马车已经等在渡口,金雪松还没来得及打个盹,已经被仆从们送到金家在武昌府的宅邸中。
“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内院丫头等在垂花门前,哭天抹泪,“小姐担心了一整夜,到现在一口茶水都没吃。“
金雪松脸上有些不耐烦,微微一哂,哼哼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哭什么哭?等少爷我哪天真死了,你再到我坟头去擦眼泪罢!“
回廊深处传出一声清斥:“雪松,你还犟嘴!“
丫头们搀扶着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女逶迤而来,少女脸色憔悴,双眼红肿,目光冷厉:“要不是机缘巧合,你早葬身鱼腹了!现在你能活蹦乱跳,多亏李家人搭救你,你大难不死,不知悔改,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她推开丫头,捧着心口,眉头紧皱,沉痛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懂事些?“
金蔷薇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她说一不二,性格刚烈,在家中已经隐隐压制住金夫人田氏,平日里积威颇重。丫头们听她毫不留情地训斥金雪松,不敢劝解。
唯有大丫头竹叶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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