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生的好女儿,半点不肯吃亏的。自己倒霉沾惹上了事情,就要往无辜的人身上推。她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是谢蕙还是阿芸,她都不会同意。
谢凌云站在存晖堂外面,听着里面的对话,心情异常复杂。
她原本只是想担心此事,就想来看看。因为里面都是长辈,不便入内,她就先在外面站着。但她没想到谢萱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们姐妹三人小时候共同跟着宁夫子学规矩本事,宁夫子也教过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谢萱都忘了么?自己不愿意嫁给恶人,就让别人代替,是不是太自私了些呢?
忽然,她听到谢萱略略提高了声音:“二姐姐。”
“谁?!”存晖堂众人齐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不只是她们,外面的谢凌云也疑心自己听错了。谢萱说的二姐姐是谁?是谢蕙?还是大伯母家里的二堂姐谢蔳?
谢萱再一次道:“我说,是二姐姐。”她看了一眼神色莫名的众人,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继续说道:“二姐姐寡居在家,又青春年少,肯定不能就这样枯木似的过一辈子。既然总归是要再醮的,何不考虑这一次机会?英国公家得皇上倚重,大伯将来也会袭爵。而且,他和二姐姐,两人一鳏一寡,岂不正合适?”
她心说鳏夫配寡妇,正是天生一对,谁也不委屈了谁。
她这番话让人大吃一惊,薛氏嘴唇哆嗦,竟是半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只拿眼睛瞅着大嫂王氏。
王氏也没想到这火能烧到自己女儿身上。蔳娘当初成亲半载,丈夫就突然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及至蔳娘的公公外调,她舍不得女儿,便接了蔳娘回娘家。五年多来,蔳娘一直贞静自持,恪守本分。这是要把污水往她这可怜的女儿身上泼么?
——且不说蔳娘如今没有再醮的打算,即便是有,他们夫妇也会给相看个好点的人家,好好地嫁过去。也不是糊里糊涂的,顶着别人的事儿嫁人。这让外人怎么看?说是蔳娘耐不住寂寞,勾。引喝醉了酒的男人?
他们家蔳娘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王氏呜咽一声,眼泪便流了下来:“我可怜的蔳儿啊!你想安安静静地守寡,都碍了人家的眼呢……”
她这一哭,薛氏也跟着擦拭眼睛,劝道:“大嫂莫哭……”
谢萱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解。她不明白大伯母在哭什么。上辈子谢蔳终身未再改嫁,年纪轻轻却死气沉沉。她看了都觉得难受。谢家九个姑娘,只有她们两个所嫁非人,更让她有同病相怜之感。
她想这不只是在帮自己,也是在帮谢蔳啊。推谢蔳一把,让谢蔳再嫁。虽然孙叔宁不是个好的,但是嫁给他,不可能比谢蔳一世孤苦更差了吧?
卫氏呵斥道:“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我可还没死呢!”
王氏这才悲悲切切止了眼泪,口中说道:“老太太,你可得给蔳娘做主啊。她自小听话懂事,又年青守寡。若是连老太太都不疼她,可就没人疼她了……”
“行了!别哭了!”卫氏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今儿是礼儿大喜的日子,你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诚心咒我是不是?”
这话就严重了,王氏低了头,不敢再说话。
薛氏听婆婆提起儿子成亲之事,也默默叹了口气。大喜的日子,出这样的糟心事。她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谢萱,皱了皱眉。
卫氏又道:“别再争了,多大点事儿!”她看向谢萱,和颜悦色:“萱丫头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萱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看向祖母。
“萱丫头,你听我说,本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议亲了。我恍惚听谁说,英国公家本来就有求娶你的意思。这回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可见是天意了。既是天意,就不是人力所能反对的。那孙家的郎君,是英国公的小儿子,淑皇后的亲弟弟,也是太子的亲舅舅。身份相貌也足以配的上你了。他只有这么一遭不好,就是原配妻子死的早,还留下了个女儿。不过好在不是儿子,也不算太糟。你过了门……”
谢萱越听越失望。难道说她抗争了这么久,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么?她猛地抬头,直视着自己的祖母,一字一字道:“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卫氏一愣,却见谢萱转身向外跑去。卫氏额头突突直跳,颤抖着手指:“拦,拦,拦住她……”
然而她话没说完,谢萱就跑远了。
谢凌云在外面看见谢萱的身影闪过,呆了片刻,慢慢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回到院子,发现谢蕙房间的灯还亮着,就信步走了过去。
谢蕙见到她,似是有些惊讶,问道:“阿芸,你怎么了?”
谢凌云这才注意到谢蕙头发散着,穿着寝衣,看来是准备休息了。她心下歉然,低声道:“我没事,就是看你灯还亮着,就来看一眼。姐姐先休息吧,我也回去。”
“阿芸有心事?”谢蕙边问,边拉着妹妹坐了,“怎么手这么凉?”
谢凌云随口问道:“姐姐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你啊,就只差在脸上写着‘我有心事’这四个字了。我又不瞎,怎么看不出来?”谢蕙笑道。
谢凌云好奇,扫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铜镜。菱花铜镜未盖镜袱,影影绰绰,也看不出她有心事。不过她没多想这些,点一点头:“是有点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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