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见陈家声出了病房,他小声问我:“吵架了?你们现在应该一致对外,窝里斗可不行啊!”我没说话。李修身又道:“咱家声哥哥呢,人长得帅,身材好——当然,比我还是差点——但这都不算他的优点,妹儿我跟你说,他有钱,你使劲霍霍,不花白不花啊!”
我看到陈家声抱着花束进屋,便道:“有钱他怎么不去买房,憋在出租屋干嘛?”
李修身摆手道:“他有房啊!有是有,不过给了罗雪了。人女方哭着喊着要离婚,要去跟老情人破镜重圆去。结果呢,这哥们儿给自个儿轰出来了。你说,这不是傻到姥姥家了嘛!唉,要不说咱家声哥哥厚道呢,人那是不顾……”
陈家声将花扔在床头桌子上,打断李修身:“行了你,胡咧咧什么!你不上班跑这来干吗?”
“我来看我妹妹啊,我们俩……”李修身伸手在他跟我之间比划着,“我们俩都是老李家的,你啊……”他指着陈家声,嫌弃道:“你算个外人你知道吧。”
“别贫了,我让你找律师你找了吗?”
“找了啊。”李修身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家声,“李律师,也是我们老李家的!这是我哥们儿一朋友,发小,铁磁!最擅长你们这个……这个……反正找他就对了。”
陈家声收起名片,拍拍李修身的肩膀,道:“行,谢了啊!过两天我请你吃饭。”
“嗨!”李修身摆手,“还吃什么饭啊,等我妹妹出院了,咱还去你那喝酒看球去,还有,你得陪我撸两局lol。妹妹你玩不玩?得得得,你这独臂女侠还是好好养伤吧,当我没说。哎你这多久能出院啊?”
陈家声替我回答道:“怎么着也得住半个月吧。”
两周以后,我从医院被放出来。在这期间,陈家声几乎将我的事全部包揽过去。诉讼的事情全程是他在处理。除此之外,一有时间他就会来医院陪我。出院那天,我能明显地看出他瘦了很多。反倒是我,这一向作息规律,吃饭正常,竟然还胖了一些。但是他越是如此,我越对那天跟他吵架的事情感到自责。我知道自己性格不好,脾气差,行事说话并不算很讲道理。不仅如此,我对于道歉这种事,也无法主动开口。
就算陈家声不喜欢我,但是老实说,认识以来,他待我的种种,实在算不得渣。相反,我一生之中,从未觉得被人这么细致全面地照顾过。我甚至一度怀疑,他真的不喜欢我吗?一个人能只凭着歉意或者善良就做到这种程度吗?我有时候又觉得恼怒,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好?既然我全无可取之处,为什么要给我这种错觉?这种让我觉得自己也值得被人爱护的错觉。
我就像一块被扔在垃圾堆里三十年的陈年老垃圾,一朝被人如此对待,又感动,又惶恐,又恼怒。我渴望他的拥抱,又害怕他的拥抱。害怕等我越陷越深时,他会像别人一样,弃我如敝履。等那一天到来,我将彻底万劫不复。
所以在他提出让我住在他那方便照顾的时候,我拒绝了。我想,至少在我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还能时刻提醒自己,提醒我哪些是真的,哪些终将会消失;提醒我不要迷失在他虚幻的爱护里,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我需要这种虽然破败、丑陋,但是实实在在的踏实感。哪怕将我缚在地上的是死路一条。
陈家声每天定点来敲我的门,叫我去吃饭。有时候在外面吃,有时候在他那里解决。他有我房间的钥匙,但是也答应我,只会在有需要的情况下使用。所谓有需要的情况,就是我因为骨折遇上了麻烦又不方便开门的时候,这也是我愿意给他钥匙的原因。
他好像不需要上班,每天鼓捣一堆稀奇古怪的事情。什么新鲜,他就做什么。哪些人古怪,他就热衷于跟人家深入浅出地聊。有时候,我觉得他对生活的热情和好奇,简直不亚于十岁以下的小学生。在我拆石膏的那天,他甚至怂恿我去纹身。“就在左手腕这里,这叫‘借势’。”他说。我当然没有答应他。但是对于他为什么会被我这种人吸引,我好像也窥得了一点意思。
他对于生活有一种热切的爱。更确切地说,像是一种留恋。就好像,远行之前,你在火车站、机场给家人的最后一个拥抱。热切,但是悲伤。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流露出这种情绪。因为在我看来,除了离婚这件事,他的人生看上去应该很顺遂。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但是很快,他就向我展示了他人生中不太顺遂的一面。
起因是导致我骨折的那个妇女的母亲和儿子找到了我。那个孩子看上去很惶恐,他姥姥一推他,他就开始哭,哭得很伤心。
老太太大概有七十岁了,头发花白,身材臃肿。小孩子一哭,她也开始抹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我老伴儿走得早,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外孙子年纪还这么小,她要是坐了牢,祖孙三代就都毁了。你要是不能原谅她,就打我吧。你把我老太太一条胳膊也打折,我赔给你。”她越说越激动,几乎要跪下来,被陈家声拦住了。
我心里想,如果今天打折别人胳膊的是我,我妈一定不会这么做。她非但不会这么做,可能还会急于跟我撇清关系。是的,我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生养我的母亲。我一想到她曾经一脸厌恶地对我说“要不是你,我的人生怎么会这么悲惨”,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我是个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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