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再也不念一点宗族恩情了吗?!”
“圣旨既是如此,你们再如何诡辩也无用。”李直摊手道,“带下去吧——”
女人却忽然冷笑一声。
她看起来是个那样柔弱温和的人,这一声冷笑好像竟是用了力气的,恨意淬了出来,闪出嶙峋的光——“与其被你们用来要挟小十,我们不如现在就死了!”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一头撞向殿中的方柱!
“阿湳!”顾献脱口惊呼,而女人的鲜血已在大红的柱子上飞溅出来,染透了黄金的壁带!
一时间变生肘腋,殿中人虽多,却没有一个反应过来,顾献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抽出了身后武人的佩剑,便往自己颈上一抹!
男人的血溅上了李直的脸,后者彻底地呆住了,手足都在发麻。
“还不去禀报陛下?”忽然,身边的人沉着声音道。
李直愣愣地看向袁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秘谋士,朝中无人知道他的底细,却在这种时候他都平静得出奇。
“人是必死了,你再不去,你也得同他们一道死。”袁琴冷冷地道。
李直如梦方醒,立马拔足便往外奔。袁琴看了一眼殿中惶惶不知所之的众人,“你们都跪着别动,听候发落。”
然后,他才终于低下头,去看那一双垂死的男女。
顾献死的时候并未受更多的痛苦,身躯便轰然倒了下来。女人却是披了满脸的鲜血,奄奄一息地倚靠着柱子,哀哀地唤着:“君侯?君侯……”
她的面容凄厉可怖,声音却还是那么婉转温柔,就像是人人都会在梦中遇见的那种最美的声音。顾献的侯位被废已经十多年了,可她还是改不了这个口,就好像这两字简单的称呼,已经刻进了她的血液里一般。
顾献没有回应她,环顾旷然的大殿上布满了人,没有一个人会回应她。
也许她心中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因为没有人听,所以也都失去了出口的必要了。生命在迅速地流失,她慢慢地转过头,看见袁琴的衣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你长得好像……”
袁琴脸色微微地变了。他上前一步,双眸紧紧地盯着女人,一边低下身子,慢慢地摸索到了地上那把顾献用来自刎的剑——
女人的声音却已止住了,头软软地偏到了一侧,显是死透了。只是一双眼睛仍然微微地睁着,好像是死不瞑目的。
袁琴这才发现自己握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大开的殿门外刮进来呼啸的寒风,卷着雪片,吹得袁琴透骨生凉。他四顾殿中,下人们无不瑟缩一团,大约是都想起了新帝的残酷手段,人还没来,他们就都被吓得肝胆俱裂了。
袁琴怔怔然站了很久,手中脱力,那把剑铮然掉落在地上。
“你们想逃的话,就赶紧逃吧。”他沙哑着声音说,“陛下从东市赶回,还需一些时辰。”
众人不知他为何短短片刻间就改了主意,无不是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小的一下子哭出了声,拔腿便跑。有了领头的,众人便立刻都跑得一干二净,唯恐落于人后。最后,只剩下几个武人侍卫,与袁琴一起站在殿中,面对着两具尸体。
袁琴拍拍他们的肩,“你们回去,仍照往常般守着。”
几人如蒙大赦,领命而去。袁琴揉了揉太阳穴,蹲下身子来,伸出手拂过那个女人的脸,将她的双眼合上。
“袁先生。”
空荡荡的大殿里,忽然响起一个深冷的声音。
袁琴应声看去,只见一个少年从殿后那扇十二折屏风之后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深青的直裾,长发束在冠中,却更露出鬓角那道长长的伤疤,将那张原本如皎月般秀丽无瑕的脸容毁成了修罗般冷酷无情的模样。
他那苍白如鬼的脸上,看起来没有分毫的表情。桃花眼里波光流转,宛如冷而漠然的黑玉。
他没有去看地上躺着的夫妇,而是直盯着袁琴的眼睛。
“袁先生也不甘心屈居顾真之下的吧?袁先生也知道,顾真根本不姓顾,他会对顾氏忘恩负义的吧?”他说话很慢,好像每说出一个字都耗尽了他的力气;但他的气势却很迫人,好像要逼得袁琴无路可退,“若是如此,袁先生何不与我联手呢?”
袁琴的喉咙动了动,他难得地感到了紧张。心中思绪如杂草般乱窜,却偏偏找不到一句可以出口的话来应对他。
顾拾忽然笑了。
“带我去见顾真吧,袁先生。”
他的笑容柔软,仿佛还盈着悠悠的水波,在这寒冬的天气里,几乎能催暖任何一颗铁石心肠。
袁琴却从头顶寒到了脚底。
“我知道你会帮我的,袁先生。”顾拾轻轻地笑道,“似袁先生这样的潜龙,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放羊的无赖?”
☆、第26章
顾真得了李直的奏报,怒气冲冲地从东市往回赶。
他原已把刑场都搭建好了,就在东市的亭楼下,今日天气虽阴寒,却正在集日,东市本就繁华,许多庶民百姓都在刑场边瞧热闹。顾真坐在黄罗伞下等着,心底原是很得意的。
前朝天子又怎样,四百年的宗藩又怎样,还不是要任他摆布?他过去都不知道,原来当皇帝是件如此快意的事情,可以让自己膨胀的仇恨毫无顾忌地宣泄出来而不必担心后果,可以看着别人面对屠刀宰割时瑟瑟发抖的模样,只要想到这些恐惧都来源于自己,自己就会得到一种快感。
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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