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爸死了两个月。
有一回去小区对面一个面馆吃酸辣粉。粉还没来,我看着窗外的行人发呆,隔壁桌有两个裸着上身的男人边喝酒边说起我爸的车祸。
“前一段时间我们小区有不知道辆货车车怎么从斜坡上滑了下去。你猜怎么着,那坡下边正好有个男的,装鱼的水袋子破了,只看着鱼捡,给车撞了!”
“死了没?”
“那能不死吗,人都给撞飞了。这人祖上没积德,捡条鱼,丢了条命!”
话毕,两个人都哄笑起来。男人的笑声有时候可以很爽朗很悦耳,这时候听在我耳里的笑声,却针扎般难受。
我低着头起身走到面馆的锅台前,说:“老板,给我打包吧。”
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烦,把刚刚盛到碗里泛着红油的粉条倒到打包盒里,哼哼了几声,扔了一把香菜在里面。
我提前说过不要放香菜,但是这时候我也没有多说什么,给了钱就走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以拒绝。但是声音这东西是最难拒绝的。饥饿的时候旁人倒剩菜的声音,孤独无助被人嘲笑的声音,以及突如其来不幸的消息。
你可以很悲惨,但也只是旁人嘴里一句轻飘飘的玩笑。
我爸死那天一点预兆都没有。他下班了打电话说今天发工资,要给我们改善伙食,我把话转给我妈听,我妈照常骂骂咧咧了几句。他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也没说多话,呵呵傻笑几声就挂了电话。
我家房子很小。我住客厅,我爸跟我妈住的卧室放个床就只够转身了,我弟弟房间是主卧,还稍微宽敞一点。
我妈就成天骂我爸没出息。要换房子。我爸每次唯唯诺诺的应着。说一定换一定换。但是现在我们家就不用换房子了。因为我爸死了。
他活着很窝囊,死了也很最奇葩。捡鱼的时候被自己滑下来的货车撞了。
那天太阳很大,都已经五六点了,还是晒得人脸辣的疼。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燥意。
我爸手里还拎着条鱼,说要给我们改善伙食的。那条鱼还在地上活蹦乱跳,他却一声都没吭,就告别了这个世界。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无理得很。
听说我出生那年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我那没化的爸取了个名字,叫白末末。就是满天都是白色的粉末的意思。我妈说这个太土,跟只馍馍似的。后来上户口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说就叫默默吧。我爸老实的点点头。于是,我就叫默默了。
我妈妈是被拐卖到我们家的。那时候她才十四岁,关了两年后来就生了我和我弟。她还不认命,跑回去找她爸爸妈妈。但是她父母爷爷奶奶都搬了家。城里的人就是这样,邻居什么的,点头之交都称不上。我妈妈被拐到我家之前是家里的娇娇女,被娇惯的很不成样,到我家之后吃了很多苦,她找不到我外公外婆,也无处可去。后来我爸爸追过去找到她的时候,她在一家餐馆洗盘子,我爸就租了个房子去工地帮忙做事。过了几年把我接来城里读书。
我爸死的时候,我妈一反常态扑倒在他身上,哭的要死要活。他这一辈子也真是造孽,在工地里千防万防没出事,回家反而被只鱼给害死了。
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后来就坐在那个墙角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睛肿的跟鱼泡似的。全身痛的不得了。t头也痛。
我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后来经常会这样,晚上会失眠,早上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终于过去了。
我不敢耍小姐脾气,换了衣服下楼,看到桌上有早餐,以为宋寒又把临时工请回来了,心想如果宋寒赶我走我就找他要工资,我也兢兢业业伺候了他好几天。其实我不太知道现在要怎么面对他。昨晚我是喝了酒,要是没喝酒我肯定没那个胆子。
我正站在餐桌前发呆,宋寒一身运动短装从外面花园里在进来了,脸上身上都是汗,应该是刚刚晨跑回来。他看我一眼就上楼去了。
我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今天是周日,难怪宋寒不上班。
宋寒下来的时候,我还在餐桌前发愣,脑袋里还想着刚刚看到的挂钟上显示的室内温度,28°,都快十月份了,气温还这么高。
他刚刚应该是去冲凉了,换了身衣服。可想而知我发了多久的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呆。好像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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