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二章河工号子]
第5节河工(16)暗送秋波
陈牛儿的心里总是高兴。每当卖烟卷的女人来了,他都跑着跳着过去买烟卷。意在趁机与卖烟女搭讪一会儿。其他民工也都是为了过去与女人调笑着玩儿一会儿。女人却只是悄悄地给陈牛儿频频暗送秋波。如此一来,越发让陈牛儿看得两眼直直地,目光总也不能移开须臾了。
然而,当着众多民工的面,真牛儿却不敢同她多说什么话。陈牛儿只是用眼定定地看那女人——
直到连群戳了陈牛儿的腚蛋子,他才醒过神儿来似的,红着脸走开来。
陈牛儿除了唱,还把号子喊得山响,并且总是变换着花样,把大屯民工的精神头儿提振起来。
几天下来,大屯村的工程进度明显地快于兄弟单位。
这种效应是兴国所意想不到的。他知道这个河工的工程,是他代工以来所遇到的一块最难啃的骨头。其实说是啃骨头反而不如说是啃半生不熟的牛筋更确切一些。因为这个大河清淤的工程就是清除河底与河坡的那些淤泥——这些淤泥既不是硬板沙,也不是软泥沙,而是粘稠的黄土加上淤积的粘土一样的物质,装车时铁线插到泥里,别说掘土装车了,力气小的连铁锨也拔不出来。脚底下垫一块板才不至于拔不出脚来。假如站在那样的泥土上面,脚下不垫一块木板,眼看着把双脚吸进泥里去,甭想拔出来……再就是装到车上是土,等拉上岸时,就变成了一车稀泥了……总之施工难度是前所未有的。
上级偏偏要求如此之高——时间紧,必须保证工程质量——因为只有将这些河泥清除彻底也才能保证大河的水流畅通无阻,依此也才能抗拒百年未遇的大汛……
兴国的心里极其厌恶陈牛儿。可是他更在乎工程进度。他是多么想拿到先进连的奖旗啊。
于是,兴国想,只要大家有精神头儿,有干劲儿,工程进度快就足够,其他的,只要不出大的麻烦,一概随他们去吧。
但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还是让兴国怒从中来——奶奶地,这个地主羔子凭么非得缠上这个卖烟女?
假如让买烟女的男人知道了,非得出大事不可——奶奶地,这样不行!
兴国正想发作——恰在这时,一车河泥连同地排车一起陷进泥里,一直陷到了车轴,眼看着车子继续陷了下去——那陈牛儿立即喊出一声号子:“下定——”
几个大汉子一起应道:“决心!”
陈牛儿:“不——怕——”
“牺——牲!”汉子们应声道。
“排除——”陈牛儿喊道。
“万——难!”汉子们应道。
“争取——”陈牛儿喊道。
“胜——利!”汉子们应道。
“争取——”
“胜——利!”
“争取——”
“胜——利!”
在陈牛儿铿锵有力的号子的带领下,加上陈牛儿那拼命三郎一样的劲头的鼓舞,汉子们竟然一股作气,眼瞅着那辆陷在泥里的地排车奇迹般地动起来,然后竟飞也似的冲上了堤坡。
这场面居然再次引得成百上千的民工们观看,目光里满带着羡慕的神情。
兴国看得呆住。他全然忘记了刚才萌发的惩罚陈牛儿的想法。
人到了最难耐的时刻,或者说到了生命极限的时候就犯邪了。一如这些民工,他们能把本来的苦闷和压力演变为一种文化,借以排遣内心里的压抑和痛楚。大屯民工就把这种苦力活变成了演戏,把河工变成了舞台或者是演练场。大屯村的民工们因此更抱团儿了,更团结了,每个人也都便得更加自信了,任谁也不甘落后,任谁也不愿给大屯民工连的脸上抹黑。
看到这种情景,民兵连长兴国的恼怒烟消云散,反而是乐不可支了。
“卖烟卷儿,烟卷儿来喽!”
那卖烟卷的女人好像怕民工们忘了她似的,总是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喊上两嗓子。同时立即出现在民工们的面前。衣衫褴褛的民工们顿时一阵兴奋。
往往于无精打彩之时,突然飘过来一个清脆的女高音,身心的疲惫会顿时抖落干净。
今天,女人也与头几天不同了,居然穿上了——件白的确良上衣,远远地看上去,确实像一朵白玫瑰了。
“哎,福奎,你快看,看那陈牛儿。”偏脑袋刘四儿拍拍福奎的肩膀头,悄声说道:“他的眼儿又直勾了!”
“该不是么。”连群低声附和着说道:“那卖烟女又把陈牛儿的魂勾走了。”
“那是那是。”福奎说道。
“陈牛儿。”瘦老黑故意喊道:“哎,咋不去买烟卷呀!”
这时陈牛儿才回过神儿来,将绊绳朝肩后一甩道:“我日,你们这是干什么了啊。俺买不买烟卷与你们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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