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怒火突然爆发。
将军大人没有动怒,只疲倦地说:“尽你们的力,好好给御台所调养身体。不管能不能再怀妊,先把身体的亏空补回来。”
今大路右近如释重负,满怀感恩地连声答应。将军大人目光呆滞,喃喃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隐约是“当时不该让她去拔的。”今大路微微抬起头,有些不解,立在一边的侧用人田沼意次向他连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出去。今大路又行了个礼,悄悄退了出去。
从御座间离开,今大路右近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内衣全都湿了。直到走出千代田城,他才醒过神来:将军说的是御台所——中秋那日,御台所按规矩去拔大野芋,不慎摔倒,以致早产。
丧魂落魄地回到家,今大路右近才觉得后怕——将军对御台所如此情深,如今御台所身体如此坏,他是医师之首,让他切腹都不为过。
夜深了,风里带了些寒意,今大路右近从回忆中醒来,只觉得手脚冰凉。为御台所调养是将军大人的命令,可药石不是万能的,御台所要想调理好,可是难上加难了。
天刚蒙蒙亮,广桥坐在镜台前发呆。昨晚乱梦连连,她早早起了床,与其继续被梦境骚扰,起来了反而畅快。
说是乱梦,主题只是一个:中秋那日发生的不祥事,一遍又一遍出现在梦里,不过又加了些离奇情节。御台所惊呼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白缎外褂被风吹得蓬蓬的,金线刺绣的菊纹射出刺眼的光。梦里的她飞身去救,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御台所摔倒在地,白衣下摆染上了斑斑血痕。
梦中的广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里迸出来,想要喊出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就是发不出声音。她真的吓坏了,猛地睁开眼,周围暗沉沉的,只有窗边有些灰色,是破晓时分的晨光。刚才是在做梦。枕上湿漉漉的,脸上也爬满泪痕。
广桥不愿叫醒隔壁的专属女中,取出秋草莳绘手烛,悄悄点燃了行灯。行灯的光是暗金色,混上窗外渗进来的灰色晨光,显得格外惨淡。借着灯光照了照镜子,双目浮肿,脸上泪痕交错,苍白又憔悴。她简直认不出镜中那个人了。
广桥侧过脸不愿再看,只是呆坐着。已是九月初,金木樨过了花期,菊花开得正好。窗下植着一大丛,似乎全开了,清苦的花香一丝一缕地钻进房里,像是汉方药气,只让人口里发苦。大奥住满了女子,本就苦透了,哪禁得起闻这个?她恨不得让人立即把菊花拔去了。
心里乱哄哄的,有千万个念头来来去去。广桥叹了口气,从镜台里取出梳子,想梳上个几百下,一不小心,梳背撞上太阳穴,痛得叫了一声。对镜子看了看,好在没有刮到伤口。中秋那日御台所眼看要倒,她冲过去搂住,两人一起摔倒,她的头擦在一块庭石上,当场晕了过去。据说流了不少血,如今伤口已结疤了,几道丑陋的疤痕横亘在太阳穴附近,像让人憎恶的爬虫。
广桥狠狠咬住下唇。如果当时动作再快一些,也许御台所不会早产,身体也不会损伤得那么厉害,是她照顾不周。她曾起了以死谢罪的念头,可御台所在御产所养了十几日,依然恹恹的,每日昏昏沉沉,似乎连睁眼都没有力气。
她没有权力死,她要照顾御台所,还有万寿姬,那个早产的姬君。
广桥擦到庭石,头部受了撞击,整整躺了两日。第三日一早,她勉强撑着去看望御台所。御台所身着白缎产衣,头上束着宽宽的缎带,一张脸黄黄的。广桥头部受伤,发髻上也绕了带子,主仆两人含泪对望,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广桥也去看了姬君。因为早产,孩子十分孱弱,穿着簇新的产衣,盖着薄被,看上去似乎更小了。她询问了奥医师,医师们都有些不安,不知姬君能不能活下来。听说将军家治给她起了“万寿”的名字,可能想讨个好彩头吧。
睡在隔壁的女中们都起床了,送来洗脸擦牙的盥洗用具。广桥匆匆挽起头发,两鬓头发梳得蓬一些,伤疤也不太看得到。可看不到不等于不存在,就算伤口的硬痂脱落,仍会留下深红的痕迹。中秋那日,那短短的一瞬间竟有如此惨痛的后果,广桥一生也忘不掉。
只怕御台所不能再怀妊了。广桥在大奥几年了,知道奥医师的说话技巧,永远不会说得太绝对,永远都留下转圜的空间。奥医师说御台所怀妊困难,等于说没多少可能了。
想到这里,广桥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手也没了力气,梳子似有千斤重,啪嗒一声掉在镜台上。嵌螺钿的香粉盒被打翻了,撒了满地,浓郁的香气直扑鼻孔,喉咙也干起来,像是吞了热炭。一个年轻女中抢过来收拾,广桥呆呆地看着,似乎与自己全无关系。
外面亮了些,朝阳升起来了,红红的一团,衬得天上的云黑乎乎的,让人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都说夜里人容易绝望,可太阳出来了,她也没松快多少。
太阳出来了。广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要去御产所。御产所离长局有一段距离,等赶过去,御台所可能早醒了。
粉盒里还剩了些,广桥胡乱抹了两把,又敷衍了事地描眉点唇。她已是戴罪之身了,哪有心思细细化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昨晚有超级月亮,但碰巧下了雨,别说超级月亮,普通月亮也没见着。
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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