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兰蒂尔已经听贝特里医生大致讲述过情况。此刻他走到李默梵面前,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握住病人的一只手腕,检查了一下上面嶙峋的伤痕。衣袖被他向上捋起了一些,亚兰蒂尔看到他手腕和小臂上一片片伤疤堆叠着,延伸到深处,直到视线被布料阻断,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于是又小心地将这条手臂放下,尽量若无其事地替李把衣袖整理好。接着他慢慢俯下身,轻轻用双手捧住病人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
“看着我,”他用中文轻声说道。
李默梵的头被迫微微仰起,与他对视。亚兰蒂尔看到他眼神暗淡,毫无神采,但乌黑的眼珠仍然保留了几分晶莹。
这一刻持续了几秒钟,他放开手,直起身体,这才环视了一下窄小的病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两张椅子,灰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单调到可怕的程度,那位贝特里医生三年多来守在这里,想必是受够了。
“让我们先出去再谈。”他说道。
艾伯尔将军一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刻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结束了看诊。他们一起走出病房,回到贝特里医生的办公室。
“您说他是三年半前被送进来的,当时他是什么样子?”亚兰蒂尔问道。
贝特里医生沉默了一下:“他当时伤得很重,断了两根肋骨,全身小伤有十多处,还有很多没有痊愈的旧伤。在床上养了两个多月,才能勉强起身,而且不能行走。从被送来时起他就没说过话。”
“那么说,您从没听到过他说话?”亚兰蒂尔问道。
“确实没听到过。当他不愿意吃饭,或者要上厕所的时候,护士能看懂他的动作,但是他从不出声。”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一些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以及开关门的声音。医生解释道:“现在是晚餐的时间,护士们正在给病人送饭。”
亚兰蒂尔撇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四点半。他沉思了一下,问:“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看一下李的晚餐是什么样的吗?”
“当然可以,格恩医生。”贝特里医生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让伯莎把037号的餐盘先端到我这里。”他放下话筒。
贝特里医生已经六十多岁了,三年多来,他对日复一日的单调工作和军部不断催问的状态十分厌倦,现在艾伯尔将军找来了一位如此年轻的医生,他虽然不太舒服,但仍觉得是件好事。因此当亚兰蒂尔说想更详细地了解治疗过程时,他走到房间里的一只铁柜前,掏出钥匙,将它打开,里面是一些文件夹。
“这几年的诊治记录都在这里。”他希望早点完成交接工作。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想着爱琴海明媚的阳光。
就在这时,办公室虚掩的门开了,一个护士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她四十多岁,非常地瘦,看上去和她端的餐点一样乏善可陈。
“医生,您找我吗?”她问道。
“把037号的餐点给格恩医生看一看。”
亚兰蒂尔接过木质餐盘,里面盛着一些蒸沙丁鱼和烤青豆,一小块面包,还有一小杯白开水。其他人注视着他的动作,惊异地看见他拿起餐盘上的勺子,舀了一小块鱼r_ou_放进自己口中,沙丁鱼完全淡而无味,他怀疑里面没有放任何调料。
“好了,伯莎护士,您可以送过去了。”他把餐盘递回去,那个护士小心地看了一眼艾伯尔将军和贝特里医生,见他们都没有其他表示,便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陷入寂静,亚兰蒂尔看了看铁柜里那些文件夹,对艾伯尔将军说道:“我需要看所有这些诊疗记录,今天的时间显然不够,而我实在担心会耽误您太多的宝贵时间,所以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带一些回去看,才能尽快告诉您一些意见。”
艾伯尔将军犹豫了一下,随即想起军部还保存着一份同样的记录,而这些记录对外人而言几乎毫无意义,就点了点头。
亚兰蒂尔于是把所有的文件夹都拿出来,抱在手里,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医院。
在回程的路上,将军看到亚兰蒂尔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并不急着说话,忍不住问道:“您看到了李的样子,我很想知道您此刻对他的病情的看法。”
亚兰蒂尔把视线调转回来,微微一笑:“阁下,我正在考虑他的病情。他很安静,有自我行动的意识和需求,并不厌恶他人的触碰。当我对他说话的时候,他对声音有轻微反应。但是,贝特里医生说他有一定程度的厌食倾向,这是j-i,ng神类病症比较重的标志,我需要查明他产生这一切症状的起因。根据目前的观察,他并不患有孤独症,也不是完全的自闭,让他恢复语言和思维能力是很有希望的。而我想请您告诉我,您需要我的治疗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或者说,达成什么样的目标?”
艾伯尔将军考虑了一下,他很满意听到亚兰蒂尔说有很大希望,“李的记忆里藏有一个密码,我们需要他说出来,这关系到德国的国家利益。同时,他必须恢复正常的神智和行动能力,能够在公开场合配合我们的指示。”
“您是说国家利益?”
“是这样。您刚到柏林几天,或许还没有感觉到,事实上,”他不知不觉抬高了声音。“我们的国家从未如此充满凝聚力,每一股力量都正在汇入国家意志的洪流,这将震动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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