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影响我的成绩,范彤暂时取消了星期三的约会。
我们去市里参加竞赛,带队老师就是我的班主任——范彤。
范彤很看重这次竞赛。她把它看成是对她语文教学成效的一次检验。
那个时候,正是小平同志重新出来工作的时候,包括教育在内的各行各业都在进行一场大整顿,中国大地沉闷的空气里吹进了一缕新鲜空气。
在车上,范彤对我说:“林谷,我有一种预感,中国很可能会像五十年代初那样,重视教育,不拘一格选拔有用之才,可造之才。林谷,在别人认为‘读书无用’之时,你更要发奋读书,增长知识,只有这样,你才能掌握主动。当机会来临之时,你就能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能。”
我和范彤坐在一起,窗外的风时不时的把范彤的长发吹起,拂动着我的颈脖、我的脸庞。
“林谷,老师也许教不了你们多久了。”
范老师眼睛定定地看着远方,这样说。
“为什么?”我吃惊地看着她。
“我那所大学已经发来信函,要我回去继续执教。也许这次竞赛结束,老师就要去那里报到了。”
“老师。”
我轻轻喊一句,扭头看着范老师的侧影。范老师的鼻子虽然孤傲,但不影响她的整个线条的柔和,范老师没有板起脸的时候,其实很温和的。
“老师,我舍不得你走,我们都舍不得你走。”
“人都是有感情的。”范老师说,“我在红卫中学三年了,对你们,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也有难舍之情。”
是呀,更何况,老师,我们还有那种关系?以后天各一方,我们还有相逢的机会吗?我这样想着,心里便酸酸的。如果不是在车上,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会张开双臂,把范老师拥入怀中。
“谷子,”范老师是第一次唤着我的小名,这样我感到亲切,更感到心酸,人之将别,其言也善。如果不是分手在即,范老师不会这样叫我,她要让我跟她感觉到一定的距离。
“以后有机会,你们到了上海,可以来找我。我稳定下来以后,会给你们写信,告诉你们联系方式。”
我们中间转了一次车,到了市里,已经是傍晚了。
范彤领着我们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中等水准的旅馆。我们六个同学住在两个三人间,范彤自己是一个单间。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当然不是因为竞赛,而是范彤要离开我们返回原单位的消息。
这当然是条好消息,但想到要与范老师就此分别,心里就有一份难过,一份难舍。范老师的谆谆善诱,范老师的那些永远读不完的书,还有那甜蜜温馨的星期三,从此就一再不复返了。
我穿起衣服,蹑手蹑脚走到范彤门前,轻轻敲响她的房门。
范彤还没睡,好像刚刚洗完澡,房门打开,我看见她头发松散,湿漉漉的。
“林谷,是不是很紧张?”
“我不紧张。”我一屁股坐在那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沿上。
刚换洗过的床褥,发出肥皂淡淡的清香。
“那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想看看你。”
“早点休息,林谷。明天就要参加竞赛。”
“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睡,睡不着也得躺在床上。听话。”
“范老师,我想,我想在这儿睡。”
“不行。”
“老师。”
“不行!”范彤的声音很坚决,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会儿,范老师又放缓口气:“听话,谷子,今天不行。”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离开范彤的房间。
范彤关起门,我还在门口站了一会,眼眶红了委屈的眼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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