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摆着一碗茶,尚还冒着热气。
她的面色很平静,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是看着窗外的一株桂树。
那帘子一起一落,进来了个穿着月白色的素衣姑娘。她的眼望过一圈,滑至赵妧这处,才重新迈了步子……走到人跟前,欠了欠身,“清来迟了。”
赵妧没说话,她转过头看着秦清,头一回这般细致的打量着她。
而后,才轻轻一句,“你来了,坐吧。”
秦清仍是素日的面色,她颌首谢过人,坐于人对面。
赵妧低头,倒一碗茶,放于人的面前……良久她才开了口,“秦先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
秦清谢人一句,接过茶,面上仍挂着笑,是先看了茶馆一眼,才又笑着接了话,“确实不曾来过,您今日请清来此,倒让清也诧了一回。”
赵妧的指腹磨着茶碗的面壁,也轻轻露了个笑,“我也未曾想到,有一天,我竟会踏入这样的地方。可我确实来了,还不止一回——”
她的眼滑过那悬挂的布帘,与那一桌一椅一杯茶,“那会,我刚刚成年,知道徐修常来此地,便来此处寻他。我还记得那日,他就是坐在我如今坐的这个位置,穿着一身青衣,端的霁月清风……我与他说了我的名字,还强要他念一回,才肯走。”
赵妧说起这事,眼里也含着几许笑,“他许是从未见过这样厚脸的人,却偏偏还没个办法,只好依了我,唤我一声……他的声音又淡又轻,还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却像是一根羽毛,划过我的心坎上。”
而后,她看着秦清,面容仍端着矜贵,“从此,让我再也忘不了。”
秦清的眉眼仍很清明,她的手轻轻搭在茶盖上,面上也带着几许笑,却未说话。
赵妧也笑,她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唇,才又说起话来,“后来,我们果真在一起了。在盛宁十七年的那个日子里,我嫁给了他,他娶了我……我们成了全汴京最令人羡慕的一对。”
“我以为……”
赵妧的声停了下,她垂了眼睛看着茶碗中的陈茶,虚淡一笑,“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的走下去。可是,我没想到,是我看错了眼——”她的眼滑向秦清,面上仍带着笑,声亦很平,“在我天真烂漫的那些年岁里,一心以为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的那些日子里。”
“竟从未想过,他的心里眼里,或许根本没有我。”
秦清的手一顿,她抬头看着赵妧,轻轻唤上一句,“长公主……”
赵妧笑了笑,止了她的话,继续说着,“我该与你说一声抱歉,为我当年的天真烂漫与自以为是,从此乱了你们一桩姻缘——而感到抱歉。”
秦清站起身,轻轻折了腰,垂了眼,“您折煞了……这已是过去许久的事了。”
她面色如水,眉眼仍低垂着,轻轻说着,“何况当初,亦不过是我大哥一厢情愿罢了。”
这话说完,秦清才又看向赵妧,开了口,“昨夜……”
赵妧的面上仍很平,她仍看着秦清,声很淡却不容拒绝,“秦先生,昨夜如何,我已不想知晓。而我今日来,不过是要与你说两桩事……一为道歉,此话我已说了。二来,是想与秦先生说一句,我赵妧这一生,还从未想过要再换一个驸马。”
她的眼滑过她的眉眼,轻轻一笑,端着矜贵与从容,很平一句,“我相信,秦先生不会让我失望。”
赵妧说完这话,才站起身来,与秦清一颌首,“我的话已说完了,秦先生……”
“留步吧。”
而后,赵妧提步往外走去,她的背影挺直,面色仍端着矜贵,一步也未曾停留。
秦清看着她的背影,仍屈着膝,她看着那位长公主打了帘子走了出去,看见那个帘子又落下——她的面色平如水,她的眼仍看着那块落下的布帘。
而后,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想起往先站在徐公子身边,那位眉眼弯弯的小公主……
又想起方才那个矜贵面容,挺直的身影。
良久,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终归是什么也没说,走了。
———
晚间。
徐府东院。
赵妧坐在临窗的塌上,垂眼看着塌上放着的那一堆小物。一支金钗,两个荷包,一个琉璃灯,还有那一纸灯谜……
她握着那根金钗,这是盛宁十九年的时候,徐修送她的金钗。
她高兴了许久,从此日日戴着。
而后,她的眼滑过到那两个荷包……
一个是大婚之夜,她与徐修结的发。
一个……是早年在王家别院,徐修送她的一枝梅花。那是徐修头一回,真真意意的送她一样东西,她特地让人晒了干放进了这荷包里。
徐修打帘进来的时候,赵妧正举着那琉璃灯看着,他接过丫头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往赵妧那处走去。随人一道坐在榻上,伸手环了人的腰,“今日怎么瞧起灯来了?”
赵妧垂了眼看着环在腰间的那双手,良久才开了口,“你来了。”
徐修轻轻嗯了一声,他伸了一只手接过那琉璃灯,声很平,“我还记得盛宁十七年,元宵佳节,我初遇公子打扮的你。你那会好生蛮横,拦了我的路诓了我的灯,还强问了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带着愉悦,眼里也含着笑。
而后,他把灯放下,握过赵妧的手,开了口,“你这几日又瘦了,等忙好这几日,我便告假陪你去外处走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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