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多逊下榻的房屋十分低矮,定难军这地方,恐怕除了宫殿,别的房屋都修得很矮。不过卢多逊还住得习惯,他出身寒微,曾过了苦日子的。
他四平八稳地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屋里光线昏暗,毫不掩饰脸上受用的表情。
因为下首的一个文官正在吹捧他,这个文官便是前期派来的使者,使者一脸崇拜的样子:“下官好说歹说,愣是毫无进展。卢使君一来便拨云见日,叫人钦佩之至,官家如此倚重卢使君,也是慧眼识才……”
卢多逊大模大样地说道:“契丹人是争不过咱们的,你放心好了。”
使者拜服。
卢多逊又道:“你以后跟着本官,好好看着,能不能学到就看你的悟性。”
使者大喜,忙拜道:“谢卢使君栽培,请受下官一拜!”
卢多逊又详细询问使者在夏州的见闻,互通消息。使者在长篇大论里提起了李月姬很有艳名。
不料卢多逊立刻打断了使者,问道:“李月姬是李彝殷之女?”然后详细询问了一番,那使者也是道听途说,只从一个叫赤凌的党项人口中得知。
卢多逊表现得十分重视这事,沉吟道:“如果能说服李彝殷联姻,这趟差事我便办妥了。”
使者皱眉道:“党项蛮夷,又不知礼,就是那李月姬在当地有些姿色,岂能入得了官家之眼?那蛮女无寸功,却到皇宫锦衣玉食享福,着实是件麻烦事……”
卢多逊笑而不语。
使者住了口,沉声道:“请卢使君指点迷津。”
卢多逊直言不讳道:“你是圣贤书读了太多,最简单的事儿反倒不懂。所以办不好差事。”
卢多逊立刻提起案上的毛笔,下笔行云流水,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书信,说道:“找个人,立刻昼夜兼程送往灵州。”
……数日之后,灵州皇帝行宫迅速回应卢多逊,只要能拉拢李彝殷,什么都可以商量,联姻也可尝试。
于是卢多逊向李彝殷提起了联姻之事。
首先反对的便是李月姬本人。
她一得知此事,在李彝殷召卢多逊议事时,便前往窥探。卢多逊那汉儿虽然年轻,但个子瘦小,却穿着十分宽大的袍服,看起来空荡荡的;其礼数繁琐,说话拐弯抹角,叫李月姬十分不喜。
一等卢多逊离开土夯的宫城,李月姬立刻去见了父亲。
她此时已顾不得许多,急着就说:“父亲不能把我嫁给汉儿,我不去!”
李彝殷平素对她千依百顺十分宠爱,此时却没有答应她,反而用党项话说道:“月姬是李家的女子,如若对族人有利,你理当以大事为重。”
李月姬听到这口话,心都凉了半截。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汉儿长相丑陋,奸猾无比,还看不起我们,将我们称为蛮夷。父亲不是最疼女儿,怎么忍心把我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李彝殷道:“谁说的?民间的传言有失偏颇,汉儿没那么不堪,唐朝时各族皆以唐人为荣,求之不得。如今中原衰落,人还是原来的人,怎会如此不堪?你不必太过担心。”
李月姬哽咽道:“没藏叔叔对父亲忠心耿耿,您已答应将女儿嫁给没藏岺哥,如今反悔又如何与没藏叔叔说?”
……李彝殷听罢踱了几步,也重视起这事儿来。立刻便派人召没藏氏首领进宫商议。
月姬平素在父亲面前不敢造次,但这次她是真乱了,见到没藏,不等他与王上见礼,月姬便哭了出来:“没藏叔叔……”
没藏好言道:“郡主勿急。”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鞠躬与李彝殷见面。
李彝殷看在眼里,自然也明白女儿的心思了……她的没藏叔叔对她挺好,没藏家的人很熟悉,岺哥又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人,兄弟一样。她当然不愿意远嫁。
没藏开口说道:“王上视月姬郡主如掌上明珠,定也舍不得,党项女子很多,就算联姻,王上也不必让月姬郡主前去。”
果然没藏是在为李月姬说情了。
李彝殷打量了一番女儿,五彩衣裙把身材包裹得饱满紧致,白净的肌肤如玉一般光洁,脖颈泛着阳光晒出的健康鹅黄色,充满活力,脸蛋圆润、五官美丽,全然不像有些人一样皮肤生来就黑。
李彝殷道:“没藏有所不知,中原王朝宫廷女子权力很大,只要得宠完全能影响朝廷国策。汉朝便是后宫专权的朝代,唐朝时杨贵妃的事,你听说过的罢?”
没藏不吭声。
李彝殷又道:“月姬是本王的亲生女儿,我怎不疼惜?但党项族人生在夹缝,存活下去、壮大实力是咱们最重要的事。与全族相比,本王一个女儿又相提并论?
夏州要找比得上月姬的女子实在不易,忠心也靠不住。月姬是最好的选择……”
他以男人的目光再度审视了月姬的相貌身段,点头道:“本王觉得月姬很可能得宠。”
“父亲……”李月姬脸色苍白。
李彝殷正色道:“记住你是李氏之女!党项儿郎的责任是在沙场上流血流汗,而联姻则是你应有的责任!”
没藏听到这里,也不劝李彝殷了。没藏说道:“没藏氏对王上忠心耿耿,联姻并非紧要之事。”
李彝殷道:“我儿李光睿,可娶没藏家的女子。”
没藏顿时一喜,拜道:“谢王上。”
……李月姬欲哭无泪,父亲和没藏贵族三言两语,便把她的命运决定了。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除了哭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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