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着玉扳指的真假,沈牢头目光幽闪幽闪地停在墨九的脸上,迟疑了半晌,小声问:“敢问这位小郎君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墨九轻松地笑,“重要的是沈牢头识不识得这个玉扳指?晓不晓得它的主人是谁?还有这牢门,方不方便开?”
沈牢头仍在犹豫,“可太子殿下并没有……”
“开门!”墨九冷冷打断他,也不解释,只气势汹汹地瞪着他,目光中添了几分冷厉,“来之前,我查过南荣法典,便是犯人,家里人也可入监探望,更何况萧六郎的案件并未定性,官家都还未审,你们却欺上瞒下做这些勾当,枉顾南荣律法,就不怕脑袋上的家伙保不住?”
用他之言反问他,沈牢头顿时变脸。
“我等也只依命行事,何曾做得主?”
墨九嘲弄般微微勾唇,便不答话。辜二瞥她一眼,适时道:“沈兄,官家的心思,旁人何曾猜得透彻?整整三日过去了,可有人来提审萧使君?没有吧。那沈兄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何?”
沈牢头微微眯眼,“还请辜将军指点?”
“指点说不让,沈兄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辜二目光深了深,意有所指地暗示道:“前些日子,官家有意把玉嘉公主许给萧使君,临安府上下哪个不知?官家什么人呐,难不成会看错人?他看准的驸马,又岂会轻易定罪?……再说,便是萧使君做不成驸马,萧氏一脉,不还有牢里的安王,诚王?这些人,哪个又是沈兄得罪得起的?”
辜二厉害啊!
墨九瞥他一眼,又扫向沈牢头变幻莫测的目光。见他踌躇,晓得火候差不多了,慢吞吞从辜二的手上接过银钱袋,再一次塞入沈牢头的手上,笑吟吟地道:“沈头辛苦了,天气冷,去买壶好酒吃,暖暖身子。放心,这南荣的天塌不下来。便是塌上来,不还有人顶着?”
辜二看着空空的手指,再看一次那个银钱袋,默不作声。
沈牢头却是瞥着墨九手上的玉扳指,慢慢地握紧了银子。
这一回,他没有再推拒。
虽然他不晓得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与萧六郎成了一伙,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他的扳指赐给一个萧家人,用以探视萧六郎,但他却知道辜二是谢忱的人。
想辜二都背叛谢忱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牢头而已,得见玉扳指放人,能有什么过错?而且,辜二的话无疑也给他提了个醒——自古神仙打架,吃亏的总是凡人。办这差事,他不过混口饭吃。天家斗法,谁咬死谁,关他何干?
悻悻然笑着,他松下紧绷地面色,赔笑道:“二位说得极是。不过,这会还不能进去,怎么也得等到换防之时。”
御史台狱门禁极多,牢里更是戒备森严。
萧乾、宋骜、墨妄等人都关押在台狱最东面的甲字狱。那个地方地势较高,相比其他牢室来,更为通风透气,地面也不那么潮湿,算是御史台狱里最为高端有格调的监牢了,所以,用来招待这些特殊的疑犯,自是再好不过。
但不管多好的监牢,都是监牢。
油灯的光线,昏暗而阴冷,地面也似有多年不曾修缮,凹凸不平,处处可见高于地面的青石,一不小心就会跌倒。那一条狭窄的过道,长长地往前延伸,将逼仄的气氛推到了极点,如同一块巨大的落石,重重地压在墨九的心上。
每往里走一步,她的脚步就越沉重一分。这样的环境,她不敢想,萧六郎那洁癖得几近变态的家伙,是怎样渡过这三天的。
她曾入过皇城司狱,晓得住在牢里的感觉。
可比起皇城司狱,这御史台狱,分明更冷、更黑。
一路行来,每个牢室都很安静。越往里,关押的人越少。这一段通道是斜着往下行的,一级级的台阶拉长了距离,路程也更加遥远,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隐隐有着沉闷的回响。
墨九恨不能飞奔而去,可也只能想想。
她不能走得太快,至少不能让人看出她在着急。
“到了!”沈牢头停在一个大铁门前,将两个正准备等人换防的狱卒三言两语打发了,方才利索地打开门锁,道:“他们都关在里面,你们随我来吧。”
“我不进了。”辜二定在原地,手按腰刀,“为免旁人起疑,辜某留在这里,给沈兄放风。”停顿片刻,他转头望向墨九,“速去速回,不可多留!”
换防确实是一个好时机,沈牢头让前来换防的两名狱卒自行休息去了,领他俩换了一身狱卒的衣服。那千篇一律的着装,头上都戴着帽子,又在午夜时分,若非熟悉之人,不会轻易察觉异常。于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拿狸猫换了太子,再把两名值班的狱卒打发走,此处也就没有旁人了。
看来这些牢头,平常没少替人“疏通”关系!
墨九沉吟着,朝辜二点点头,认真道出两个字,“谢谢!”
辜二未置可否,也不知听见没有,目光投向墙壁上的油灯,瞬也不瞬,似在思考什么。墨九疑惑他的反应,也来不及问他,推门进去。
御史台狱是分区的,甲字狱的监舍不少,可里头关押的犯人却不多。据沈牢头介绍,自打萧乾一案的嫌犯投入甲字狱,其余的犯人都转移了监舍。
“好待遇啊!居然还专人专牢……”
她玩笑地喃喃一声,耳侧突地传来熟悉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疑惑,一字一顿地问:“小九?”
双脚微微一顿,墨九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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