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与那位还是同乡。”马虞脱口而出,也顾不得掩盖一下脸上的轻蔑。
马义慌忙出来打圆场:“逸少兄弟孤身一人走这么多路,当真不容易。”
小虎最不喜马虞那种纨绔嘴脸,便借着反讽道:“确实,比起某些世家公子,逸少你已算得厉害许多了。”
不过马虞好像没意识到在说他,竟也顺口说了下去:“正是正是,你看外头那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逸少沉默不语,似乎不愿多聊王羲之的事情。
马义唯恐场面冷下来,又提议道:“诸位既来参会,想必入会作定也带在身边。不妨都拿出来看看如何?也好相互品鉴学习。”
洛阳少年书法会分作三道环节:其一是赴会者预先写好一幅,择优者三十六幅入初赛。其二则三十六人同临一幅,择优者十二幅入决赛。最后再决赛现场作一幅,以此排位定次。
马虞最为爽快地响应兄长号召,二话不说从肩上斜跨的竹筒里取出自己的书作来就地摊开,八尺全开的白纸上开头是这几个大字:
“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
李逸少先认了出来:“原来是贾生的《鹏鸟赋》,马兄志向远大,逸少不能比也。”
马虞听起来很得意,不过却没忘了正事:“你们都说说,该如何才能写得更好些?”
一时无人作答,毕竟当着别人的面挑刺这种事情可是于礼不合。
马义替他解释道:“几位莫要顾虑。家父喜爱云章,舍弟便欲手书一幅奉上。奈何我二人皆才力有限,还盼大家多多指点才是。”
马虞直言不讳:“不瞒大家说,我拿这同一幅字走了好多地方,反复写了很多遍才改到现在这个模样。各位看看可还有能改的不?”
李逸少拱手道:“马兄孝心赤诚,我就只好得罪说几句了。先看这‘鹏’字,笔画繁杂,马兄便写得比旁的字大,这是大忌,要改掉。还有这几处的‘兮’字,似乎就是照着前面的兮字写的,缺了变化,以致全书生机尽灭……”
李逸少看来确实肚里有料,说来头头是道。
马虞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恭敬许多,虽然还是有意与那身破旧衣裳保持距离,嘴上已是连连道:“受教,受教。”
可小虎却摇着头说道:“可是照着逸少你的改法,出来的就不是马兄自个儿的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苦口婆心的作者君有话说:
那啥,王羲之嘛,历史考证是东晋人啦,这里只是小说家言,不能当真的哟~
☆、王家笔法
“噢,愿闻其详。”
李逸少虽然不说什么,但霏霜看得出他还是有几分不服气的。
小虎解释道:“这几个字,嗯,除了那个鹏字确实有悖书道外,其余的兮字、凡字,都是马兄的本色,唔……有他的章法在里头……”
小虎说到后面支吾了一下,犹豫着某些话该如何说,那边马义倒像猜中他的意图一般,帮他把话带了下去:“小虎兄弟,盼你教教我们如何不失章法,又能更上一层。”
“嗯,嗯。”小虎猛地点头,终于把不该说的跨了过去,登时滔滔不绝:“先是在笔意上,要讲究快,不要怕写错写歪,紧要的就是不假思索地快……然后是……”
这次连同李逸少也听得入了神,全没了先前的自满。末了,还意犹未尽地沉浸在小虎的书道大义里,半晌才回过神来,猛咽了咽口水,道:“小虎,我能借你的字帖看一看吗?”
马家两兄弟也是跃跃欲观,好不期待。
小虎边摊着书帖边道:“我不是按着那个笔风写的。”
几人凑下头去一看,发现果如他所说那般,先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再看几眼,却见得这幅书帖又是别的一番味道:骨干自在,随性而行,就像一株老树藤条的自由生长,又仿佛乡间小路的随意蜿蜒,正应了此书的名头——逍遥篇。
“陆家,你原来是陆家的子弟!”李逸少叫了出来。
那边好不容易因王羲之的离去而平息下来的人群一听“陆家”两个字,眼里又开始放光。黑压压的头颅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险些没把几人给埋在人肉堆底下,一个个张嘴便是:“陆家,便是江东那个陆家?谁来了?”
小虎唯恐人围过来出什么事情,赶紧拉着霏霜挤了出去,余下马氏兄弟和李逸少仍在里头,想来定免不得遭些罪过。
无怪乎黄昏时马虞逢着小虎便抱怨:“你怎么不早说是陆家人呀,害我险些被挤晕了去。”
小虎答道:“我不过承蒙陆老先生指点过两三个月,代他们家赴会而已。算不得是陆家本家的人。”
“陆老先生?可是当年归隐的陆秋毫陆机老先生?”李逸少跟马家兄弟处得熟了,也就常与他们混在一起。
小虎只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李逸少却是满脸的羡慕。
小虎反问道:“听你刚才指正马兄的,应该也是王家那一脉的真传吧?这与陆老先生传我的应不分上下才是。”
这么一说两兄弟也跟着起哄:“哎,李兄弟竟也是王家的书路?快将你的书作也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李逸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比起小虎的我算是差远了,还没学到家呢。”
说着也摊开自己的字帖,上面写的是荀卿的《天论》。果然便似那日午衡寿宴上所见的那般,王家字法以方正刚直、严谨纯朴著称,字迹分明,读来令人心愉神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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