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口气叹得老长,吸吸鼻子仍是唯唯诺诺:“不好见也是要见的,华夫人是事主,问她比问谁都要靠谱。”
雍阙审了半天的人,又奔波了半天。倦怠算不上,毕竟以往当值时熬上三天三夜不合眼是常有,仅是略感乏味,甫一回来乍然碰见勤勤恳恳专心找狗的秦慢,不禁打起趣来:“天底下执着坚韧的人不少,对一件荒唐事执着如你的却是少见。”
秦慢见他眼下尚是和气,与昨个儿半夜里唇红齿白的妖异大有不同,胆子大了少许,一板一眼地与他辩解道:“公子的话这就不对了,大多数执着之人之引以为敬,便是因为他们执着的人、事、物异于常人,艰于世事。秦某私以为自己所求仅为五百两纹银,实乃俗物中的俗物,委实与那些持之以恒、心地坚韧之辈不得相提并论。”
她不常一口气与人说这么多话,说完气息略急,脸蛋也涨红了几分,倒是给黯淡的面容增加了几分生气。
一口一个秦某,满嘴的刻板道理,老气横秋得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雍阙见惯了大内宫廷里各色或妖娆或贤淑或高不可攀的妃嫔美人,见了这样的秦慢,惊艳没有,另眼相看也没无,只有满满的啼笑皆非,打趣的心思也没了:“罢了,朽木不可雕也。”
他淡淡地丢下一句,拾着端方从容的步伐踱回自己屋中,一开一合,雪青色的颀长身影隐入房中。很快,一点烛火亮起,幽幽地照亮了半边窗。
于迟在初春的晚风里打了个寒颤,从初见雍阙到现在,这个男人给他的印象一直不太好。哪里不好,他又说不太上来。总觉得他那样的人,天生不是与他们一路的人,就像天上的月亮与星辰,合该高高捧在天上,俯瞰芸芸众生。可他又似并非那般高洁无垢,每当于迟触及那张近似天人的面庞他就匆匆略过视线,不敢多看,多看一眼他觉得自己的脊梁骨嗖嗖地竖起寒毛。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内?
于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不知不觉间竟将心声念出了口。
秦慢听到后啊了一声,也随着他喃喃道:“是啊,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于迟窘迫地看她,她也转过头来冲他温温和和地笑了笑:“于兄,夜里风声大,早些安歇吧。”
“哦哦,那妹子你也早点休息,明儿还要忙事呢!”于迟心宽,想不通的事不想也罢!便往自个儿房间去了,忽然听到背后秦慢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秦慢还是立在枯树之下,瘦瘦细细的身影风一吹就倒似的,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于兄,我今儿给你算了一卦,近日余事勿取,闲人勿近。”
“呃……好的。”
嘿!这丫头还是个小神棍?惯来迟钝的于迟忽然有一种感觉,秦慢与那位姓雍的公子似乎一样,和他们这些个凡夫俗子也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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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说去找华夫人,真就早早地爬起来奔到内院,果然如雍阙昨日所料,她被拦在门外。
拦着的不是被人,正是来给华夫人请安的华复:“秦姑娘,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外客,有什么你尽管问我,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得很客气,言喻间亦情真意切,配上武林贵公子的翩翩相貌气度,寻常姑娘家恨不得马上连连点头:“好好好,华公子,我们找个偏僻地方相谈,慢谈,好好谈!”
可秦慢非普通姑娘家,她是个视美色如粪土,而视钱财如命的庸人。在五百两纹银面前,她表现得泰山不能移,黄河不能倾:“华公子,但凡世间病大多为心病,丢失的卷毛小狗乃华夫人心爱之物,若能早日寻回必对夫人病情百利而无一害!”因瘦削而显得略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华公子,难道不希望华夫人心结早解,早日康复吗?”
华复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语塞半晌一个仆从奔来附耳数句,他抖了抖眉毛,咳了声让开路:“秦姑娘所言甚是,是在下愚钝。”顿了顿,他补了句,“夫人精神不济,但请华姑娘长话短说,多谢。”
因着后一句话,秦慢看了他一眼,满面肃容地朝他拱一拱手:“谢华公子通融。”
华复神色复杂地目送秦慢背着她的小挎包,颠儿颠地跨过高高的门槛,这个姑娘果然与雍阙有干系,否则堂堂东厂督主怎么会派专人来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虾打点通路?
“督主,属下有个疑问……”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派人让华复放秦慢入内院?”雍阙问得漫不经心,执着的笔在奏折上流利地勾画。新帝年轻,许多事把握不定还需要他这个东厂的内臣帮衬着。改朝换代,批红之权仍在他手中无疑是值得庆幸的。只是这位小皇帝怕不像他才驾崩不久的亲叔叔好糊弄,到底不是养在宫城里的皇子,出身野心思也野,这趟差事说好听点是委以重任,清查背后装神弄鬼扰乱社稷之人,雍阙心里和明镜似的亮堂,小皇帝这是把他往外赶,想扶持西厂那帮子的杂碎呢!
要不,死了一个小小京官,哪怕拖家带口也不过十三条人命,哪里值得他这么一位自持骄矜的主亲自跑这一趟。
“是……”
“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别看华肃青这个老东西面上恭顺,能在这江湖上屹立十余年不倒,单凭一身过人武功只怕早被人啃光了骨头!”他闲闲淡淡地说着,心里却盘桓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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