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郎构出大廓,本以为要布置得更细,夏苏却接过笔去,作起画来。一边作,一边问,鸟是静态还是动态,花是蕾还是盛开,有风或无风,山石怪调或柔调。她问得极其详细,连画风都要十二郎决定,简直到了啰嗦的地步,与之前的闷声慢语天壤之别。
而让十二郎乖答的原因,是随着一问一答,纸上笔下绘出的一幅美妙丹青。
花伴风舞,鹦哥拍晃着竹架子,水溅了,洒一地鸟食,奇怪嶙峋的山石上落几根羽毛。
布局是十二郎的,赋予神韵的,却是夏苏。明明他和她都用同一支笔,她却能绘出无数种墨色,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细致到无比逼真,又那般狂放不拘。
此画题名:猫来也。
惊起,鸟一群,落羽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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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园门,眼前景致尚新,但还来不及感觉陌生,大驴的笑声传至,似不容她有任何消极。夏苏不由自主弯起嘴角,到家了。
“到家了。”赵青河伸展一双长臂,“今日真是累死,夹在大人小人之间,也得夹着尾巴做人,还偏偏没有半点好处。这活儿,一年做一回也罢了。”
夏苏难免要泼冷水,“只怕你认了这门亲,****要做这活儿的。”
赵青河嗤笑一声,“未必。你道我为何非得拿到张云卿的字?”
夏苏与十二郎合作的画,评为一等末,却运气极好抽到第二号,十二郎选摘张云卿的字,但他本来有更好的选择。夏苏看出来其中有名堂,只一向做好自己的事,对赵青河和十二郎的眼神交流全没在意。
“张云卿是杭州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也是苏杭一带最大的中间商。与吴其晗的书画生意不同,张云卿专为富贾巨商买画,一年能牵成上百桩的交易,他从中抽成。这人在不系园上常行交换字画之事,却有奇妙门道,他写的字如敲门砖,得者可与他攀谈一回,哪怕是陌生人,但要由对方主动开口。刚才我已与他谈妥,二月他会交我三单,若令他满意,专用我们的话,这年接他的单子就够咱们花用了,还没算上散单。”
夏苏偏头看赵青河,“男子与女子真是不同,总有雄心壮志,永远不会知足。只可惜我帮不到你,画不了那么快,一个月三幅,就是十日一幅,形同刷版印书,还有何乐趣可言。”
别看她只摹画,但也真爱画,不求大富大贵,心中喜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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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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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片 水墨成卷
“男女确实不同,却各有优势,不以强弱论。在我看来,独自抚养我的娘更有志气,想要撑起这个家的妹妹更具雄心。”赵青河如是想,如是说。
夏苏静了片刻,目光审视,“从前的事,你真一点不记得了?”
赵青河让她瞪得心虚,道声当然,“妹妹真是,坏话好话你都不爱听,哥哥我总不能当哑巴。我接多单,自然是有盘算的,想要租个院子开工坊,****苏州片。这门生意虽然已有不少人做,山塘街,专诸巷,桃花坞的工坊更是挤得满当当的,但苏州片天下闻名,供不应求,仍有我们能赚得份。”
“你之前不是想做正经书画商?”夏苏以为。
“那个充门面还可以,免得官府找麻烦,赚利是远不如仿片的。古画是什么价?当今最好的画师之作不过千金可买,唐寅的仕女图买都买不到,万两亦有人争。吴其晗的墨古斋不过图经商的好听名声,赚钱还要靠吴家别的生意,而他自己还兜假画卖呢。我也不弄暗骗,就是明骗,愿者上钩。”赵青河在外跑了这些日子,已有十分明确的目标,“当然,妹妹是咱工坊的招牌,慢工出细活也无妨。”
赵青河说得面面俱到,夏苏自觉插不上嘴,“若你已决定,可找周叔梓叔帮忙,他们认识的人多些。”
“已同他们商量过,周叔推荐几名画工和装裱匠给我,印章题跋的匠人尚缺,梓叔就说暂帮我一段时日。”还好,倚仗夏苏这边深藏不露的高手,让他开端就有大好之势,“张云卿的三单,妹妹接一单即可。前半年若开工顺利,过了夏天咱们就能搬出赵府。”
夏苏刹那明白,赵青河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独立,比她当初动不动要搬出去的想法,他是行动坚决,一步步努力推行,毫不迟疑。反倒是身为旁人的她,还替他认不认亲犹豫踌躇。
她突觉好笑,这就是庸人自扰啊。
“三公子回来啦!”大驴这声三公子,喊得无比响亮。
撇开赵青河和夏苏各自的复杂心情不提,这个家里的人,为赵青河崭新的身份而兴奋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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