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意虽然谦卑,却也包含了指责之意:罗网的计划虽百密一疏,但你们这些君上身边的侍卫竟这么容易被杀手暗算,着实虚有其名。
盖聂没有理睬他的弦外之音,只就眼前之事道:“李大人遇刺之事,尚有不少疑点。按照方才的推断,凶手是以暗器偷袭,并未与大人搏斗。假若当真是昌平君所为,那么他的玉佩又是如何到了大人手里?”
“或许……他先假以议事为名接近大人,突然出手暗算,大人在垂死之际抓住了他的玉玦……”
“若是如此,那么他就应该赶紧拾起碎玉再逃走,否则岂非自认凶手?”
“想必,他行凶之后过于慌张,又知道寅时定会有人来添灯送水,因此急于逃走,未能清扫——”
“昌平君此人,无论是杀人前还是之后,都决计不会慌张的。即便知道将有人来,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杀一人与杀两人的区别。”盖聂道。“那位‘风伯’处可传来消息?”
县尉与“雨师”对视一眼,双双摇头。“事发突然,我们派去传话的人还没有回来。风伯此人虽然也算行事小心,但若论轻功剑术,实非昌平君对手。倘若昌平君已经不畏暴露,决意行凶,恐怕……”
“若真是昌平君行刺,此刻想必已经远遁。”
“本县夜间门禁极严,要出城必须持有县署开具的紧急文书,并盖有县令、县尉二人的官印。昌平君即便逃,也逃不出城,必然尚在城中藏匿。”说到这里,雨师话锋一转,叹气道:“在下虽然可以绘出此人形貌,令全城百姓检举告发。但昌平君剑术超绝,又擅暗器与y-in阳咒术,恐怕不是普通勇士可以对付的。要擒住此人,只能仰赖先生之力。”
盖聂这才明白这些人忽然对他如此恭敬的用意。“不敢。在下职责所在,必定尽力。只怕此人老谋深算,在城中有隐秘的藏身之所,又或者知晓某些机关暗道……”
三人正在议论,忽然一名传令兵匆匆赶来,半跪行礼道:“报——县内监狱囚犯暴动,杀死数十名守卫逃走了——”
县尉等人蓦然变色。前些日子,几伙在颍川、南阳等地流窜作案的流寇巨盗陆续落网,暂囚于县狱中;不想他们竟突然发难。虽说这群人都是胆大妄为、不管不顾的亡命徒,但这时机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公孙县尉是典型的秦国军人出身,之前死了一个人的谜题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遇到这种拔剑互砍流血成河的状况时,反倒游刃有余起来。他威严地发号施令道:“速命各城门将士加紧巡逻,以火把为讯,防备有人趁夜冲击城门。守军各营集结弩手三百人,轻兵一百人,重甲兵二百人,全城大搜,务必要将这些案犯缉拿。”
传令兵领命而去。县尉大步踏出屋外,密探“雨师”也紧紧跟了上去。盖聂趁着二人转身,随意捡起案上的几片玉屑笼入袖中,后又塞进一只布囊内。这一手动作极轻快,近在咫尺之人都未曾发觉。
三人在庭院中等待士兵集结。县尉眉头紧锁,道:“只怕会是一场硬仗。”
雨师冷笑道:“大人明鉴。如今看来,昌平君返回城中,肯定是还有什么目的没有达成;而他之所以敢于犯险,则是因为楚人早就为他安排好了接应。”
清亮的鸣铎之声穿透浓雾,不多时,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四方聚集;院中很快排满了持手弩、矛戟的武士,一级级军官们依次发号施令,将命令的内容简短又清晰地传达下去。队伍即将开拔,忽然一人风风火火地从门外闯入,头戴高冠、手扶长剑,身后跟着几名隶臣——正是昌平君。
众人皆是一惊。县尉立即喝道:“左右拿下!”
昌平君双臂一推,挡住向他逼近的执戟武士。“且慢。大人因何拿我?”
“你谋害本县令君,这等重罪,还敢砌词狡辩?”
“李县令被害一事,启也是适才刚刚听闻。公孙大人如此断定,有何凭据?”
“李大人尸身之侧,正落着你的那块鸟纹玉玦!”
昌平君冷声哼笑:“启的玉佩自游猎那一日后便失落了,此事必为他人栽赃陷害。若启便是刺客,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既无人证又无供词,只凭一块玉,如何定罪?大秦律‘封诊式’有云,治狱,以毋笞掠而得人情为上;笞掠为下;有恐为败。县尉大人难道打算用刑恐吓,让启不明不白地认罪么?”
“昌平君对于大秦的律令,倒是十分j-i,ng通。以您的身份爵位,我等安敢随意动刑。”罗网密探面露哂笑,从袖中拿出几片焦黑残缺的简牍。“不过别的证据嘛,倒也不是没有。此物是在阁下每日所用炭炉的灰烬中找到的。阁下行事的确小心,可惜,还是烧得不够完全。”
盖聂望了一眼,竹简上的字大多已经焦黑不可辨认,却能依稀认出上面的楚国字体;内容大约是一封信件的末尾。只听雨师大声念道:“……倘若阁下首肯,便将此物随身佩戴,至……若阁下不愿合作,不妨将此物砸碎,置于……天井之下。某见到碎玉,便会了解阁下的决意,断绝音信……”
昌平君脸色微变,但很快压了下来,仍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此话说得含混不清,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启并不记得这封信,也不知是何时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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