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梳桐说,还记得你们背后的图腾吗?那不是刺绣,是一个诅咒。当初神皇一族,为了压制你们北世家,特意下了这么一个禁锢之咒,让所有神主殿下的传人,都不得善终。这就是你们为什么从一出生,就会患上那种痨病的原因。
她还说,阿阑你知道吗?神若不在北世家长大,他师从仙洲灵界,本是脱出世俗之外的人,本不必像你,你二哥,你四哥那般,一辈子这么煎熬下去,咯血,吃药,生病,虚弱,痛苦,永不解脱,他本来不必如此,可是他太傻了,他知道那个诅咒有一种解法,那就是转移到愿意为之化解承受禁锢之咒的人身上。这个人就是他自己。在青庐山庄的十年,你是不是感觉从来没有发过病呢?
是他在保护你啊!
他用术法将那种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在遭受禁锢的同时,还必须承受术法的反噬力量,双重的痛苦之下,他只能给你十年美好的生活。
十年之后,别说帮你,现在他自身难保。
阿阑,你看不到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了么?无论他当初是为了什么理由走上那个神位的,或者说是抢了你的位置,他都是在乎你的,而你,你为他做过什么呢?
你只有无止境地伤害下去,无止境地曲解下去,且无止境地怨谰下去,却不懂,他在背负着原本属于你的末日。
言及此处,唐梳桐阖上眼帘,借以遮挡内心汹涌的情感:“我当初本没有想过要弃他而去,是他自己固执己见,非但不肯医治,还将我硬生生赶出去!本神医没说自己委屈,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你如今反倒诬赖于我,却是何故?”
她后面喋喋不休的抱怨,在神阑听来已是无声。
“小姐!”云齐见她久不言语,走近搀扶,却见她雪白的衣襟之上,染上了一朵桃花状的鲜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旧疾重犯了,吐出血来,只是她掩饰得很好,周围一时未曾发觉。只见她唇角的血迹未干,仿佛妖般美丽。
“这可怎么得了!”云齐惊骇莫名地叫道。
神阑恍然站起身,径直走到唐疏桐面前,毫不犹豫地跪下,光洁的额头触到冰冷的地面,一连磕了几个响头,从未如此卑微地请求过别人:“唐姑娘,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曾经对你的大不敬,求求你,救救他好么?其实我呢,怎么会怪他呢?无论他要我怎么样,我都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他呢!只要能让他不再受罪,那什么禁锢之咒也好,痨疾也好,咯血也好,没关系的,都由我自己来承担吧,自己的事,不能太麻烦别人呢。唐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自己来背负这个什么合契呢?”
说到后来,竟是喉咙哽咽,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生命里划开一条烟波浩渺的河流,表面上波涛汹涌,河底却沉淀着静止不动的血色淤泥。
唐梳桐叹一口气道:“你以为这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游戏么?当初已经选择的路,如今没办法再回头了,你们的人生,注定纠结在一起,痛并快乐着,直到有一方死去为止。”
“这样啊。”她露出一个苍凉的笑靥,“倒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好事呢,唯有这样,才能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吧?不然他又要不由分说将我推开了。”她的额际一片血模糊,暗红的血兵分几路,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这个笑容却是十足美丽。
唐梳桐又是叹气,终是无言。当年她自恃绝学,只身赶赴月神殿,只一眼便已看出端倪,怎奈神若自己对此并不上心,只那奉衣圣女火烧眉毛地详细介绍了他的病情,他自己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回应几句。她当即发了无名火,命是你自己的,怎么好像我烧香拜佛供你活下去!
“须杀了与你合契之人。”她一锤定音。所谓合契,就是两个人遭受同一个诅咒,犯病之际,承受同样的痛苦,只要杀掉那个始作俑者,幸存下来的那一个,自然可以平安无事。
彼时,那男子竟微微笑了起来,清晰明亮的眉眼,一展忧郁,如同宝镜拂尘,潋滟坦白。
“你知道吗?唐门神医,别说是合契了,就算要我挖出自己的心来分给她一半,我都会毫不犹豫。”
这是神若当时告诉她的一句话,她一辈子都记在了心里。尽管,她不明白那话里究竟藏了几分真实,又藏了几分戏谑,更不明白他那笑容,竟似看破红尘的,仿佛毫无畏惧,就算前路满壁刀刃也要勇往直前。后来才从神璎圣女口中得知,那合契之人居然是他的异母妹妹,名叫阿阑,意兴阑珊的阑,透着一股日暮暖熄的伤感。
偶尔照面,那女孩表面上是个柔雅恬静的贵族少女,内心里却尽是一些鬼灵怪的念头,而且喜欢凑热闹,不甚摆谱,从她身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公主的架子,于是两人也算得上是个玩伴了。但她还是看不懂,那个明丽少女仰望月神殿那高高在上的神主之时,眼里幽暗闪烁的眷恋跟怨怼,就像两股扭在一起的麻绳,相互纠缠不清。
后来在奉衣少女神璎闪烁的言辞中,得知神主之位本是血统纯正的嫡系子女继承,而阿阑乃正夫人所生,却因某些盘错节的原因而与尊位失之交臂。
唐疏桐自以为看穿了那少女眸底的怨怼之谜,在内心暗嘲她的浅薄,时至如今,她方幡然醒悟。
可笑自己当时,竟一心痴想救神若脱离苦海,原来,至始至终,是他心甘情愿陷于那样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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