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那年春节终于还是来了。
今年是很不一样的。
三月,邺都凤养台会举办四年一度的凌渊会。这个大会是由三大家族共同承办的,但本家子弟并不参与。
凌渊盛会,之所以担得起盛字,并不是因为作为背后支柱的三门盛名,而是因为规模之盛。这是真正的江湖人,寒门士的盛会。
天下之大,人来人往,都希望着能在邺都的一方战台上搏得个崭露头角,搏得个名动天下。
这里可以看见底层的各色人士如何挣扎着往上爬的模样,而三门的贵族,只在最高处冷冷地投下一瞥。今年春天,一切都会不一样,因为胜者将是楚英。
那个将天下搅的天翻地覆的男主角,终于还是要来了。
每代上玉然山的三门子弟,虽说是年满二十下山,但由于年岁参差不齐,往往以嫡子中年长者为准。楚慕今年已经二十,由于凌渊会的缘故,子弟将推迟一月回山,继而便可向长老叩拜行礼,就此回邺都行冠礼。
从玉然回邺都的路上,楚湫总是神思不属地想着楚英的事,甚至都没发现马车已经驶进了邺都的闹市。
窗外一片喧哗吵嚷,而夹杂在这其中的一句打闹声不偏不倚地撞进了楚湫的耳朵里:
“这位小娘子,你好没道理!我讨口酒喝,你打我做甚!”声音爽朗骄狂,还有些涎皮赖脸的轻佻。
楚湫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的身子像是凝滞住了一般定格在那里。他回过神,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掀起帘子往外探去,马车已经驶得有些远了,但远远地望过去,仍然可以望见一个高个子的青年,头发那一根发带粗糙地高高扎起,手里拿着个酒罐正往外跑,他后面跟着位系围裙的女人,拿着扫帚正骂骂咧咧着什么。
多么熟悉的场景。
《破英碾玉》第一章 的开篇写道:
“
这位小娘子,你好没道理!我讨口酒喝,你打我做甚!只听得一声叫苦,邺下酒馆里冲出一个青年,手里提着罐百年陈酿女儿红,跑的飞快。后面跟着酒馆的管事林二娘子,叉腰在那里气急败坏地喊:楚英,你先赔我酒钱! ”
楚湫浑身不由得冒出一阵冷汗。
那个青年是楚英没错。
楚英是楚家没落的子弟,混迹市井的破落户,最爱往酒馆钻。也正是在这酒馆,他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位高人,传了他一身好功法,不仅传了好功法,还打通了他灵根,不仅打通灵根,还赠了一本秘籍。
天底下再白捡的好事情也比不过这场奇遇。
按照时间推算,这正是在去年夏间的事情。而在今年春,他将就此在天下大放异彩。
马车离酒馆愈来愈远了,楚湫却还是出神地望着酒馆的方向,尽管早已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觉得一颗心在不停地往下坠。
…… ……
今年的除夕夜,非常漂亮,格外漂亮,像是在迎接着将要到来的什么大事情。
但是楚湫暂时没有看见,他坐在房间里的桌子上,手指深深c-h-a进头发里,正苦思冥想着什么。
他在想出路。
但答案是,没有出路。
以他的能力,什么也改变不了。想着想着,他长吐出一口气,肩膀一垮,倒在桌上:“不去想了,毕竟,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个时候,他听见窗户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叩击。
礼貌而克制。
按楚湫在楚家形如空气的地位,他的院子是很偏的,连个守卫也没有,谁会大晚上来这里?
楚湫半疑惑半防备着走到窗边,摁住窗框,小声问了句:“有人吗?”
对面传来一声:“锄秋。”又轻又温和。
楚湫这下是真真惊讶了,他连忙打开窗户,果然看见站在窗外的子谈,夜深露重,他的肩膀上沾了些露水,衣衫微微被打s-hi了。
“禹章,你怎么来了?”楚湫一下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子谈笑一笑:“锄秋,你年年都说写信除夕的烟火,我就想今年陪你看一看。”
楚湫那一刻很想笑,又很想伸手打他的头。子谈向来稳重,怎么年纪愈大,愈是胡来了?然而他还是抓着子谈的手,也从窗户爬出去了,一边爬着,一边数落:“这是除夕夜,你好胡闹!”自己却也不想着,明明可以从门出去,何苦爬窗呢。
于是楚湫终于看见这一场格外绚烂的烟火了,他和子谈靠着坐在廊下石阶上,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楚湫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烟火,火光倒映在他眼中,碎裂开来,灿烂极了。他看见空中有两条龙,好看的不得了,金色的,一起在夜空里游弋着。
子谈只是看着他。黑暗的夜色遮住了他脖颈处缠绕的一圈圈白色绷带,遮住了绷带下的青紫色淤痕。
“锄秋。”
楚湫听见子谈开口唤他了,于是笑着转头:“嗯?”
子谈拉过他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他手心,冰凉的,沉甸甸的:
“新年快乐。”
楚湫借着烟火的光芒,辨清了,那是一块玉佩。
子谈想起楚湫在山岗上的那些话,想起他说起,爱。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我爱你。”
然而楚湫只是握着玉佩,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子谈。
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愉快的相处。
作者的话:
小黑屋倒计时了。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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