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熟悉的称呼,瞬间驱走了彼此间的生疏和尴尬。
顾莞琪眼中露出笑意,轻轻喊了一声“四弟”。
十几年前,沈谨言还是定北侯府嫡出的四少爷,顾莞琪在姐妹中也排行第四。两人见面,一个叫四姐一个喊四弟,倒也有趣。
自从离开定北侯府,再无人这般喊过他了。
沈谨言心中涌起浓烈的酸楚,又有些异样的喜悦。
他出身难堪,顾家上下再不会接纳他。亲如兄长的顾谨行,在边军里对他处处照拂。回了京城之后,便自动自发地和他保持距离。
他能理解顾谨行的苦衷,心里却无法不黯然。
顾莞琪假死遁逃,更名易姓。如今以齐婉儿的身份重回京城。和他的处境虽不尽相同,却有微妙的相通之处。
他今日鼓起勇气来见她,或许就是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感慨。
想来,顾莞琪也有同样的微妙感慨,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同情怜悯,也无鄙夷不屑,只有豁达和坦然。
在这般明亮粲然的目光下,沈谨言只觉得背负了数年的枷锁骤然消失,整个人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四姐,其实是我自己想来见一见你。姐姐根本不知道。”
顾莞琪嫣然一笑:“我猜也是。刚才丫鬟来禀报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是自作主张悄悄来见我了。以二姐的x_i,ng子,怎么会在年末这一日让你到客栈来。”
语气轻快又活泼,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四姐一般无二。偏偏眼前这张英气俏丽爽朗明快的脸庞,又和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颇为新奇。
沈谨言下意识地多看顾莞琪一眼,很自然地说了实话:“今日宫中有宫宴,我夹在其中,总有些尴尬,所以便一个人溜了出来。出宫之后,一时没有去处。便到了客栈这里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沈谨言说得坦白,顾莞琪也没有遮掩的心思,无奈地笑道:“我一个姓齐的外人,平日借住在定北侯府里便罢了。今日是岁末,侯府里举行家宴,我一个外人,难道要厚着脸皮参加侯府家宴不成?”
说完之后,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心酸和唏嘘。
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
身处热闹喧嚣之中,身边明明有许多熟悉的脸孔,可你就是无法完全融入其中。
没有人刻意排斥你,你自己便会萌生退意。
“你不在府中,顾尚书和三夫人心中岂不难过?”沈谨言低声问道。
顾莞琪目中有一丝黯然,语气却十分镇定:“有我在,侯府上下都会不自在。我识趣地避开,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然后,又反问道:“你不也一样?”
不肯留在宫中,不愿打扰帝后一家数口相聚的欢愉和睦。
沈谨言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心里掠过一丝奇妙的暖意。
这世上,总算有人懂他的无奈心酸。
……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各自伤怀,各自悲叹。
很快,又将这一抹黯然抛诸脑后。
“说起来,老天待你我也不薄了。”顾莞琪笑道:“我如今是声名鹊起的女富商,百万身家。你是正经的五品官身,日后统领边军军医,凭着自己的本事立足。再无人敢小觑轻视你。这岂不是挺好?”
沈谨言失笑:“原来四姐这般关心我,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顾莞琪挑了挑秀气的眉头,笑道:“边军一役,你立下大功,这天底下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日后再不用妄自菲薄战战兢兢,只管挺直了腰杆站在人前。”
同样的夸赞,由顾莞琪口中说来,总有种别样的洒脱。
沈谨言原本略有些y-in郁的心情,在顾莞琪灿烂的笑容下消融不见,也随之明朗起来:“被四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变得高大威猛了许多。”
顾莞琪被逗得扑哧一笑:“行了行了,在我面前就别贫嘴了。还有,你我如今一个姓沈,一个姓齐,也别四姐四弟的了,听着怪别扭的。我叫你谨言,你叫我婉儿便是。”
顾莞琪本就活泼跳脱,这几年远走海外四处闯荡,愈发磊落洒脱,更胜男子。说起自己如今的闺名,毫不拘谨。
沈谨言被她的洒脱感染,也未觉得自己唐突,笑着应道:“好,这样说来,我可就大大占了便宜。你年长我三岁,我也直呼其名。”
顾莞琪故作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喂喂喂,你故意强调我年长三岁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暗指我年岁太大还在装嫩?”
沈谨言连连拱手:“不敢不敢!婉儿姑娘生的脸嫩,比我看着还年轻一些。”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相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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