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只言片语,仿佛雨露甘霖灌入干涸的心田,我茫然看着他点头,再回首望向高台之上,那兀自跳着迎凤归鸾的纤白身影。
似是有所感应,凤鼓朝凰舞截然而止,公子兰一身清寂端立鼓上,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雪色面具。
隔了几重人海,那淡淡投来的一瞥,却像是跨越了万水千山,视线交会的一刻,心头刹时间涌起无尽的惆怅空茫。
他的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冷若天上的银辉皎月,我下意识地退后半步,紧紧攥住了无尘的手腕。
“姐姐,过去啊!”苏沫催促道,在我的肩头推了把。
我抓着无尘的手不肯放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不,他要等的人是迦兰,不是我,我不是迦兰,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好糊涂的姐姐!你若不是迦兰,为何会一夕白发?千年前欠下的债,今生理当由你偿还。你若不是她,为何能够摘下凝晶雪?忘途川的铁索只渡有缘人,你若不是迦兰,早已摔下山崖粉身碎骨了。你若不是她,为什么看到他白了头发,会伤心难过成这样?你若是心里半分感觉都没有,现在又在怕什么?”
苏沫的话字字句句敲在我的心头,我确是怕了,我怕自己缘,我怕自己泥足深陷,终有一日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敢迈出脚步,怕一旦迈入一步之前的那个世界中,一切都会从此改变。
“迦兰,醒月国乃是你一手开创,你要藏到什么时候才肯现身?你要叫黎民百姓一个个对你叩首膜拜,才肯出来相见吗?”
公子兰的声音在高台上幽幽响起,立时引来围观民众的鼓噪耸动,有甚者已经跪地朝天礼拜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当此情景,他是逼我不得不在这万众瞩目之下现身,从此醒月神女的名号,就算是死死地扣在我的头上了。
心底不由地涌起一股悖逆感,我松开无尘的手,冷冷扫量苏沫一眼,开口问道:“阿苏,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旧事,是他派你来当说客的吗?”
苏沫抬手搔了搔鼻梁,展眼望向夜空,嘿嘿一笑:“姐姐,你别怨他,很多事他也是无心中说了,并非故意要让谁知道。我不忍看他一直被误作坏人,因此才自作主张告诉你这些实情,要怪,你就怪我多事好了。”
“若果如此,可真要多谢你费心了。”淡淡地回他一笑,我踏前一步,走入眼前的万束浮光掠影中。
月光混沌在琉璃灯的烛火下,倾洒在公子兰的脸上,他鬓边的白发被夜风吹拂,丝丝缕缕飘扬在夜色中。
一步步地向着他走去,脚步似有千斤重,身上的红绫长裙被流光耀亮,刺伤了我的视线。
犹记得初相见的那天,他就像是夏夜里一则轻灵的美梦,一瞬间闯入我的世界,那一刻心底的悸动,是我一生难忘的回忆。
犹记得烟雨亭中再相逢,我一身狼狈相形于他的美好,让我尴尬得只想远远躲开,也不愿让他看到那时的自己。
犹记得香雪海梨花春雨下,他分明喝着银壶中的梨花白,却哄骗我挖遍了树坑,闹得满身尘土,还是找不到他要的美酒。
犹记得七宝玲珑塔的水晶画冢前,他看着画上的迦兰遗像,口口声声说凌雪生恨了她千年,发誓要找到她还那一剑之仇。
说什么刻骨铭心的恨?不过是为了掩饰那纠缠心底千年的情意!
说什么绝情忘爱的冰人?他却是比谁都藏得更深,藏得更让人心痛!
数流年多少春暮,酒不醉人,人自醉,他这一场醉,却是醉过了千年。
犹记得凤凰木竹林深处,他看着天香阁付之一炬,却始终不为所动,那时的他可以冷眼看尽旁人的生死。
他怎么可以伪装得如此完美?让我真心以为,他本就是个无心无情之人,从不在乎自己之外的人或事……
只是我没有看到,他藏在层层面具之后的悲恸,那是他不为人知的软弱,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流露。
谁能天生无心?
谁又能忘情绝爱?
是我错了,我错以为我早已看透了他,到头来才发现,错的最离谱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昂然抬头向他看去,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刻,闭紧双眼,将夺眶欲出的泪水遮去。
不敢去想,是怎样的一番痛彻心扉,才能让他一夜白了发?
这一世,究竟是谁来偿还谁欠下的情债?
伸出手,递到他的面前,他笑着将我拉上高台,他的手不再如从前冰冷,透出丝丝暖意,丝丝执着。
“迦兰,你终于回来了。”
一声叹息,是凌雪生的呼唤,也是公子兰的执念,重叠融合在一起,只在梦中出现的温柔眸光,熟悉而遥远,此刻近在眼前。
唇角勾起浅笑,我摘下脸上的半张雪色面具,一字一顿和缓说道:“我的名字,不是迦兰。”
他微微一怔,眉峰不着痕迹地蹙拢在一起,随即轻声笑了出来:“是啊,你已忘了一切,又怎会是她?花家寨里的野丫头,你不怕我吗?”
熟悉的称呼,让我蓦然想起初入柔兰阁的那夜,他安然凭栏而坐,回眸顾盼间,飘逸神姿仿若九天之上流溢的云曦。
我眨眨眼,学着那时的口气问道:“为什么怕你?莫非你会吃人不成?”
他举起红翎面具,在我面前晃了晃,又拿起我手中那半张翠翎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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