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岂尘摆摆手,上前亲手帮她把沉重首饰一一取下,“我也不算,要赏还是赏裁缝吧。”
回宫之后,朱仙婉身边那些朱仙芝留下来的旧人们又骂将起来,说什么竟然敢叫娘娘试穿宫女的衣服,果然是夷狄,永远也学不懂尊卑!朱仙婉喝止她们,心说,那衣服不是很好看吗?试穿好看的衣服,并且发现自己穿着果然好看,难道不是高兴的事?
不是每个人都有能无拘无束地欣赏美的眼睛吧。
次日,朱仙婉带了几个宫女穿上新制的四时衣服去给凤子桓看。凤子桓看了大喜,立刻诏令制作。崔玄寂陪侍在旁,也见了这些新装。她也觉得好看,并不认为太过鲜卑化,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入夜回到府上,向崔仪汇报。
“那陛下什么反应?”崔仪问。
“陛下也十分喜欢,诏令制衣了。”
“诏令制衣……”
她见崔仪有所思,诧异地问:“姑姑以为有何不妥吗?”
“不妥嘛,暂时也不见得有。也无非是你担心的那些事情。这时候何人要去出头,就去出头吧。横竖,”崔仪笑笑,想要化解侄女的担忧,“你想,那些人我们也不喜欢,我们也希望他们走。说起这鲜卑的衣服{46},其实各部不同啊。”
“我从未见过不同部落的衣服,姑姑见过?”
“见过啊,曾经……”
崔仪沉默,她知道崔仪只会为了江渊沉默。
“曾经她在广陵的时候,俘获了慕容家的两个宗室和部下。”
“是不是先帝——”
“就是那年。”仿佛不想提起那名字似的,“先帝说先带回来。在台城外就看见他们。我们惯了尊卑秩序,本来想通过服色来判断谁尊谁卑,没想到他们都是颜色随便来,老百姓不知道的,都猜不出来。等到江渊回来,才专门告诉我,谁是谁,谁又是谁。她也是第一次见,语带兴奋,说了大半夜也不消停。”
崔玄寂问都有什么不同,崔仪缓缓道来,巨细靡遗。崔玄寂知道姑姑是心情好,那段回忆也好。她常想,姑姑是怎么做到现在想起来这些事还是这么开心的呢?如果换成自己,大概根本没法想,她会宁愿在生死关头自己替心爱之人去死,无法想象自己单独活着面对这世界的样子。再说,假如那个对象是凤子桓,的确也只能是她死。
“姑姑。”
“嗯?”
“你想江渊吗?”
“想啊。”
“如果我是你,没有了江渊,我是没办法活得这么开心的。”
崔仪笑了,“傻丫头。我之所以还这么活着,都是因为我和她都有必须做的事情。她不在了,我要连她的一起做完啊。”
她望着崔仪的脸,崔仪望着天上月亮。姑侄二人良久不语。直到闻一声鸦啼,崔仪方低声道:“不管从什么渠道,宫中制作新衣效法胡服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你和陛下说话,更要注意。”
“是。”
“到时候,一场大戏啊。”崔仪摇着扇子,闭上眼睛,就像已经看到了那场面一样。
崔玄寂还在等那一天呢,没想到只过了两日。那日她未曾陪同凤子桓上朝,而是去训练羽林军。在朝堂上,吴郡陆家长孙陆瑁,率先开口了。他先说听闻陛下在宫中为宫女制胡化的新衣,如何如何,然后便立即转入胡服不可取、胡地文化多败俗、扰乱人心,胡地产物多为鄙俗之物,言辞越说越激烈。站在百官之首的崔仪感觉凤子桓正在缓慢酝酿自己的怒气,既像是在压抑,又像是在准备爆发。末了,陆瑁说,就如同早前去职的李素,就是和胡人接触多了,导致品行败坏、能力下降的典型。所以陛下不应该这样在宫中这样做,应该尽早停止。
崔仪想,他不说李素,大概还好。说了李素,凤子桓会真的生气。
她是正确的。凤子桓当着百官的面斥责了陆瑁,说自己做这些的原意是如何如何。但她本以为会当场把这事儿了了的凤子桓并没有选择展现君威,而是说,按照我朝惯例,在朝为官者有权弹劾不当之政,弹劾者和被弹劾者都应该停止办公和上朝,直到此事有朝野公断或者查一个水落石出,此事中陆瑁弹劾之人,可说便是朕本人,既如此,朕决定罢朝,政事一概交给丞相,丞相不可独断之事与朕商议便是。限期十五日,由朝廷做出公断。
然后她就走了。百官议论纷纷,陆瑁一副立了功的样子站在殿中,崔仪一人不动声色,感觉自己仿佛加入了一盘不想下的棋局。
而收到消息的崔玄寂,吃完午饭立刻赶回宫中。消息传播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不过一日,就借着商贾和快马还有谢璎的快嘴,竟传到了山y-in。
作者有话要说:
{46}鲜卑族分支很多,东鲜卑有段部、慕容部、宇文部,北鲜卑有著名的拓跋氏,以及与其多次交战的柔然,西鲜卑则包括慕容氏逃到青海之后建立的吐谷浑、慕容鲜卑与敕勒混合而诞生的乞伏部、还有与拓跋部同源秃发部。也是在我国历史上曾经辉煌过的民族。本文中段岂尘从她的姓可以看出她来自于段部鲜卑,而文中设定的大致类比时代是慕容鲜卑建立前燕的时代。
第十一章
“陛下。”
“玄寂。”
凤子桓不说话,崔玄寂也不敢说话。虽然说即日起罢朝,但是凤子桓该处理的政务一样不落。崔玄寂回到宫中已经是下午,她还在看奏疏。崔玄寂乖乖走到自己平常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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