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高山远水,实在没什么新奇的地方,唯一值得赞颂的约莫只有景色了,而且天光明媚,无甚么遮掩,彩霞日影摇动,一眼便可览尽。沧玉小屋后方正对一座峻岭,云雾封山,飞瀑挂腰,簇着一轮皓日于松木怪石之间,明晃晃、红艳艳,隐约能听见流泉ji-an落的水声。
沧玉松快了筋骨,找棵大树,略施法术将绿藤青柳缠做一张罗网,自己盈盈一倒,就陷在这网罗之中难以起身来。藤萝身轻,这天狐也非是威武壮汉,只消风儿轻轻一吹,他搭着手,慢悠悠掀过一页纸张,静悄悄打着摆子,怀里还藏着那两颗早饭留下的果子,只待口渴时拿来解馋。
日头渐高,他说不出的惬意从容,又朦胧生出点困意,干脆看着书眯着眼,不多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倩娘口齿伶俐,一番唠叨直说到面汤发冷,才意犹未尽地想要沧玉一句应声附和,哪知道头一转身一扭,哪还见得着那天狐的身影,不由得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小院,忍不住把脑袋歪了歪,困惑道:“奇了,怎么都没了?”
玄解自幼就在青丘之中长大,离开几年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吃过早饭后就往自己的猎场而去——虽说三族住得相近,但到底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几年他不在了,指不定多少散妖怪兽在狐族的地盘繁衍生息。
一时间惊鸟飞雀,虫鸣蛇嘶,树叶层层抖动,老树棵棵摇晃,一条毒蛇没跑成,被玄解一脚踢下树梢,正掉在了难得有了半天假期的白殊与赤罗头上。两只小狐狸休息得好好的,见着树梢上掉下一条毒蛇,倒不客气,伸手一抓,想着肚内不饿,又轻松松将它放走,往上招呼道:“玄解,你做什么呢?”
绿叶簌簌响动,不一会儿之中就探出一张略微有些陌生的脸来,仍是玄解的轮廓,又似是他的哥哥,寻常狐妖并没他长得这么快,白殊与赤罗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认小伙伴,就带了三分迟疑道:“你是不是玄解,还是玄解的哥哥,或者是玄解的爹爹?”
玄解愣了一愣,他朋友不多,白殊与赤罗加在一起勉强能算半个,加上时辰还早,倒愿意驻足,就跳下来道:“是我,你们在此做什么?”
白殊伸展开四肢,叼着尾巴滚了一圈,睡在枯枝落叶上头,任由暖烘烘的阳光晒着自己蓬松的皮毛,大尾巴直打晃,慢悠悠道:“赤水长老好不容易放了我们俩出来,难得的好时光不如晒晒太阳,倒是玄解你呢,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听见你的消息。我听说你去人间历练了,外头有没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
“没什么可说的。”玄解淡淡道,他倒不是撒谎,这外头繁华万千于他如无物,有意思的便欢笑,没意思的就作罢,一切都如同过眼烟云,“外头与青丘没什么两样,人是人,狐狸是狐狸,相处总差不多,只是他们更麻烦些,相处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两只狐狸之间,白殊对人间兴趣要大些,听玄解此言,未免大失所望,叹气道:“啊——这样的吗?我还以为有趣得很,那书本里怎么都说人间如何如何欢声作乐,如何如何游戏人间。”
赤罗笑道:“想来书上写的,多是不常见的,他们心中也期盼的,才会写在书上,要是人人都有,哪还稀罕,更别提写在纸上了。你来说说,今日要捕了头八百年的妖兽,岂不将你乐疯,回来这路上,天上捞鸟,水中捞鱼,恨不得把你的壮举传遍整个青丘,要是只摸了只野兔子,难道也大江南北敲锣打鼓地说么?”
这两只狐狸里头,白殊性情温和,较人情世故更擅长些;而赤罗心思澄澈、灵慧聪颖,对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是一点就通。
“确实是这样的道理。”白殊听了,心服口服,当即点头答应道,“我没想到这点上。”
玄解淡淡看着他们俩,并不做声,只听赤罗问道:“对了,玄解,你刚刚跑得这么急,是要去向何处,是赤水长老的任务,还是大长老差你办事?”
“都不是。”玄解思虑一番,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加上他离开青丘已久,有些猎物要改了习性,少不得还得问问赤罗与白殊,索性耐心答道,“早上倩娘煮了些面团,沧玉蹙了蹙眉,我想他定然觉得清汤寡水无味,就准备猎些飞禽走兽叫他换换口味,说不准会高兴些。”
这话说来平淡无奇,其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真情爱意,白殊这少年心性情窦初开,朦朦胧胧多少有了些明悟,觉得这话听来涩中带甜,一个人要是如此记挂另一个人,真不知该是多么甜蜜;赤罗却是无动于衷,他性子天生不爱人,只觉得玄解大概是恭敬长辈,倒没什么更多的想法。
这熟r_ou_不比生r_ou_——生r_ou_鲜血淋漓,图个活气未散,要是死气**了,那倒不能吃了;熟r_ou_却是看烹调的手法,倘若晒做r_ou_干,还能长存。各族r_ou_感都不一样,鸟雀有鸟雀的做法,虎豹有虎豹的吃法,赤罗站起身来笑道:“你离开这些年,虽不长,但也够他们挪窝换地儿了,反正我跟白殊好久没活动筋骨,倒不如陪你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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