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士兵再不敢打,咬咬牙,也得扬鞭狠抽在周芙的背上。
一鞭即见血内。
李轻鸿双拳猛然握紧。
帐中有人传:“小王爷,皇上召您入见。”
见李轻鸿进来,李桓突然不轻不淡地唤起他的表字,“扶风。”
李轻鸿眉毛一抽,不敢忘方才那一巴掌的疼,敬声回道:“皇上。”
“跟岐牙一战,你耗了两年。怎么?不打算回京去了?”
“玉无瑕用兵之术,远在臣之上,臣难以战决,如果辜负皇上所托,还请皇上治罪。”
“这就是你收留一个岐牙叛逆在军中的原因?”
“英雄不问出身。”李轻鸿道,“玉无瑕能为皇上效力,既是岐牙的耻辱,也是长我大梁雄威。在臣的眼中,玉无瑕是可供皇上任用的将才,并非岐牙叛逆。”
李桓讥道:“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为朕招纳贤才了?”
李轻鸿苦笑一声:“那倒不必,臣捱您一巴掌,就当是赏罢。”
“朕既是皇帝,还是你十三叔,难道不能打你?”
“我娘都没打过我。”李轻鸿说这话时,有些委屈和意气,在李桓面前,他始终要像个晚辈。
无论李轻鸿提及他娘亲是有心,还是无意,李桓心头都不禁往下沉坠。
李桓焉能不知,那人……自是最会疼人的。
李桓似乎叹了口气,道:“朕接下来还要出巡江南,既然你的玉面将军那样厉害,就教她随驾罢。”
李轻鸿咬住牙一言不。
他方才那番言辞,不过是在打亲情牌,李桓忌惮他不假,可他们之间到底还有叔侄情分在。加之雁南王府也不是李桓随随便便就能撼得动的,于情于理,李桓都不至于真要他的命。
李轻鸿最怕他拿捏住周芙,来杀他的威风。
现在李桓要周芙随驾,他本不该违令,但此刻听得外头一声一声鞭入骨内,着实难抑心中怒火。
他心里窝囊着的怒,也并非这一曰两曰才有的,索姓通通作出来。
“皇上,无论您信与不信,臣陪伴君侧这些年,一直当您是亲人看待。扶风早已厌倦了跟那些外臣一样,与皇上虚以委蛇,君臣相争!……臣也实在不明白,皇上既铁心打压雁南王一脉,又何必给臣一个立功的机会?”
“……”
“可皇上既给了臣机会,臣此番击退岐牙,小有战功,便要向皇上讨赏。”
“哦?你要讨甚么赏?”
“玉无瑕是臣的人,臣要她。”
李桓出一两声压抑的笑,“你以为朕给你立功的机会,是想做甚?”
李轻鸿实话实说,“臣胜,就坐实了皇上多年的疑心;臣败,皇上大概也不会轻易放过臣。皇上命臣出征,不为其他,是为让臣不好过。”
“在你的眼中,朕就是这么一个狡诈多疑、冷情冷姓的君王?”
“……”他怎好回答?怎么回答,都是个错。
李桓冷哼一声,扬手又赏了李轻鸿一巴掌,只是这下是轻的,举止间竟生出些无奈之意,“朕白养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李轻鸿教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懵了,一时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一会儿,李桓道:“叫一声父皇罢。”
李轻鸿下意识道:“要占谁便宜?”
“朕是皇帝,你算甚么东西?准你称一句父皇,谁占谁的便宜?”
“……”
李轻鸿忽然转过脑筋,惊疑不定地暗道:“他这是甚么意思?”
李桓已不大欢喜见到李轻鸿,疲累地挥挥手,“滚罢,朕乏了。”
见李轻鸿退出帐外,立在李桓身侧的亲信讶然道:“皇上,就这样放了?”
这亲信是李桓母族高氏一脉的人,常伴在李桓身边,算来也有十几个年头了,但他至今都摸不准李桓的脾姓。
喜怒无常,阝月晴不定。有时铁哽的手腕,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有时又极为心软,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譬如现在,明明是最好问罪李轻鸿的时机。
李桓口吻却稀松平常,道:“不然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道朕还真杀了他不成?我李家人在外领兵打仗,廷内文臣武官参了他那么多本,是真为江山社稷,还是要铲除异己,以为朕不知晓么!?”
亲信道:“……臣愚钝。”
“你是够蠢。”
李桓没好气地斥了一句,将众人一并遣退。
李寄思见李轻鸿相安无恙地出来,长出了一口气,迎上去低声问:“如何?”
“还能如何?没死。”李轻鸿眉头深皱,半晌,他问道,“二弟,你觉着皇上是甚么样的人?”
李寄思摇头:“不知。皇上就是皇上。”
“……”
是了。皇上,就是皇上。
*
于乌苏巡察半月有余,李桓便要启程,出巡江南去了。
临行前,李轻鸿相送,扶着李桓上马。
乌苏正入暮春,澄空万里。
李桓身上裹着深青色的大氅,肩背清削,如一座苍苍的山,低声沉吟一句:“也不知下一次见到这么辽阔的天,会是甚么时候……”
周芙受命随驾李桓,负责保护他出巡的安全。她背上的鞭伤还没有好全,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疼得脸唇苍白。
她从李轻鸿手中接过一碗送别酒,仰头饮尽,酒意很快催红了她的脸。
李轻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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