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重之顿住脚步。
李兆堂声音低弱:“你曾经……有没有真的把我当成朋友过?”
祁重之沉默许久。
“在你打算谋害赫戎的那一刻,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第66章 第六十四章
“老夫得留下来,李兆堂把济世峰搅成了一锅粥,必须要有人在此重振旗鼓。”老峰主道。
走在前面的祁重之扭头,与老峰主打了个对脸。李兆堂就死在他身后不远,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外孙,他好像当真没有一丝波动。
当然,也可以理解,李兆堂毕竟恶毒透顶,曾把他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挨饿受冻,他能活到现在,也是走运。
祁重之答应了,他不介意为济世峰、为西南百姓走这一趟。
天气还是一般炎热,一如来时,掐指算算,竟也才过了一月左右,却好像已经经历了三春五载。
赫戎的身体恢复得很好,穿了件祁重之新给他买的红衣裳,骑在高头大马上,像个赶着娶亲的新郎官。
他抬起手,替身边的祁重之拂走落在头顶的一片树叶:“在想什么?”
祁重之恍然从思绪里回神:“啊…没什么,就是觉得,李兆堂似乎死得太容易了,有点不真实。”
赫戎:“一刀毙命,他不可能死而复生。”
“我知道,”祁重之皱皱眉,“我的意思是,他费劲周折走到这一步,即便要死,也该是心怀不甘的,怎么他就死得如此从容。难道真的有人,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自己的死期?”
可他看起来,又不像是生无可恋的那类人。
赫戎接口:“是的,他一直没想活下去。”
祁重之仍旧不太明白。
“李兆堂曾经对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很多。”赫戎道,“有一次他喝多了,抱着一堆画像跑到关押我的房间,给我挨个展示每一幅画。画里有他的娘亲,有老峰主、李殿,还有我。他还问我,父亲长了什么样子,他想画出来。”
祁重之沉默了一会儿,示意他继续说。
赫戎点点头:“那时是半夜三更,我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他吵了起来,很烦,所以没有搭理他。他不在意,一直在自言自语,神态很兴奋,说马上就能带着我一家团聚了,祁钧也会和我们一起走,让我别着急,再等等。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不想活了。”
“我们北疆有一种说法,”赫戎续道,“人活着时和死去后,是处于两种不同的世界,如果在今生有什么未尽的遗憾,到了死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圆满弥补。”
……原来如此,祁重之似乎有些懂了。
不信鬼神的李兆堂,却信虚无缥缈的民间传说。
他叹息:“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他能做个没有遗憾的好人吧。”
上一辈的恩怨流传至今,逼着无辜的后辈拿起兵刃互相厮杀。刀戈相伐时,或许曾从对方眼中看见过一瞬而过的挣扎,但仇恨已经滋生,利器已经举起,即便知道这场争斗毫无意义,也没有了说停止的权利。
到最后,谁都没有胜利,谁都输了个彻底。
而恩怨,总还是要有个了结。
秋最终要取代盛夏,熬过炎炎烈日,盼来的会是硕果丰食,祁重之拨开一丛油绿枝叶,摘下一颗尚还酸涩的野果。
“我真庆幸,我活到了最后。”
赫戎:“因为你是对的。”
“不,”祁重之微微摇头,“我们都是错的,只是我还记得,人要脚踏实地,勿忘本心。”
有的人被仇恨驾驭,有的人驾驭了仇恨。
西南干旱,气候闷燥,容易让人口唇裂皮,祁重之作死吃了个没熟透的野果子,胃里始终往外返着酸,把个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人折腾得萎靡不振。
黄昏时分,赫戎不知从哪顺来一个陶罐,递给面色蜡黄的祁重之。
祁重之半死不活接过,里面咣咣当当响着声,应该是盛了半罐子水。他十分欣喜地打开封盖,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气,熏了他一个趔趄。
他双目发直地瞪着赫戎,那厢还大义凛然地催促:“快喝,我不渴。”
祁重之:“这他妈是酒。”
让胃酸的人喝酒,怕是日子过腻了,打算要弑夫了。
赫戎眉峰蹙起,很不相信地接过来,凑到鼻前一嗅,讶异得出结论:“这是酒。”
“谢谢你,”祁重之有气无力摆手,“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没看出来是酒。”
可顺都顺来了,本着浪费不是好习惯的原则,赫戎只好自己闷头灌了个底儿掉。
“别喝了,”祁重之忽然压低声音,拍他的肩膀,“你看那队车马,是不是载药的济世峰弟子?”
赫戎:“嗝儿。”
祁重之:“……”
我想休妻。他心里说。
赫戎浑然未觉地抹把嘴上酒液,打眼瞧去:“是他们。要动手吗?”
祁重之抱着肚子:“你动吧,我不想动,都是些柔弱书生,你下手别太重,打晕他们就行了。”
赫戎颔首,安抚般摸了摸他温热的额头,飞身而下。
月色初升,周遭愈发昏暗,正当此事,从天而降一位红衣大汉,悍然落在济世峰的车队之前,把一众白衣书生全都唬了一跳。
赫戎气势汹汹朝他们走来,为首的弟子吓呆了,舌头打结:“什、什么人,要要要干什么?!”
赫戎看也不看他,抬手照他后脖颈一按,那弟子就浑身软泥似的晕了过去。
其余人大惊失色,几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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