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吾死罪,因已近过七十,依大明律不受死刑,发配西北戍边;曾经怀疑刘三吾舞弊的侍讲张信更惨,因为他被河南御史杨道控告得了刘三吾授意,串供作弊,故意拿北方举子考得最差的卷子敷衍皇上,罪加一等,凌迟处死。
有受贿的,自然就得有行贿的,南榜新科状元宋琮榜眼陈安也倒了霉,状元宋琮送了终,被处死刑,榜眼陈安充军发配,朱元璋过于极端的性格在此案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亲自阅卷,重新录取考生六十一人,比南榜多出十人,第一名是河北的韩克忠,第二名是山东的任伯安,依次数下去,六十一名举子清一色的北方人,没有一个南人。皇榜张出,北方举子欢呼雀跃,这一轰动全国,险酿巨变的科考公案终于了结。
夏浔站在法场外,沉默不语,一旁站着身着儒衫,斯文得根本不像一个武官的指挥佥事罗克敌。
看看夏浔,他淡淡笑道:“怎么,有什么想法”
夏浔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如此结局,何苦来哉实为不智。”
“他们死得冤。”
罗克敌一针见血,目光闪动着道:“皇上知道他们冤,但他们该死皇上治国如用兵,如果拿下前边这道关口,就能取得胜利,那皇上就一定会去夺,死多少人都要夺,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也要往前冲”
夏浔心头微微生起一阵寒意。
罗克敌道:“侍君如侍虎,治天下者,是不计私恩的。怕了”
夏浔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罗克敌哑然失笑:“你放心,皇上天威,是扫不到你这只小虾米的。对了,皇上下旨,今后科考,南北分榜,是你的主意”
夏浔讶然道:“大人知道”
罗克敌淡淡一笑:“何止是我,这件事,你莽撞了”
他眉头一皱,倏而舒展,说道:“管他呢,虽然因此一言,你便得罪了南方籍的官员,可在北方官吏士绅学子百姓们眼中,份量却是大大增加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得,必有所失的。”
夏浔苦笑道:“卑职说出口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有麻烦了,只是当时已”
罗克敌道:“不用放在心上,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就是你什么都不做,甘心做一个山野村夫,也未必没有酷吏找你的麻烦乡绅对你的刁难山贼对你的侵掠。喝口凉水,都可能会呛死人,做任何事都有风险,但不去做才是冒最大的风险。”
罗克敌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做,不要小看了你这小小的御前带刀官,你是皇上点名入宫当值的,又有中山王府的关系,不须理会那些下作的文人,你的升迁又不归他们管。
上一次那件事,你做得很漂亮,给武将勋卿们长了脸,做好你的事,只要不捅什么篓子,一年半载之后,我给你活动个外任,你不是功臣王侯子弟,年纪轻轻就做了八品官,前途无量啊”
他向刑场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我走了,有空的时候,你和千月多走动走动,有什么事,可以通过他,让我知道。”
夏浔有些意外地道:“大人要离开应天么”
罗克敌点点头,脸色有些阴沉起来:“陕西白莲教作反,皇上不敢等闲视之,天下各地教门林立,这几年愈发的猖獗了,这草已经漫过了膝盖,该刈一刈了。”
万松岭从浴桶里爬出来,用浴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虽已是一个中年人,平时给人的感觉体态也稍显臃肿,其实他的身体一直很结实很强壮,小腹没有一丝赘肉。
盘好头发,穿上长衫,束紧腰带,万松岭一拉房门走了出去。
“师叔。”
外室两个人一见他出来,立即迎了上来。
这两人一个年纪比他小着十来岁,看起来就像个不起眼的生意人,另一个还是个半大小子,一看就是跑腿的伙计。
这两个人岁数大的叫莫言,岁数小的叫赵小乎,是混迹应天府的两个骗子,莫言也是风门弟子,虽然和万松岭不是同一师门,没甚么关系,不过论起辈份来,他却算是万松岭的师侄,所以虽然以前来往不多,毕竟有这一份同门之谊,这次师叔找上门来,莫言不能不伸手相助。
“莫言啊,找到那个小丫头了”
一见莫言,万松岭就晓得有消息了,不禁有些激动。
“是,费了挺大的周折,才找到她。一开始师侄还不敢相信是她,因为这个谢雨霏呵呵,居然是陈郡谢氏后人,师侄怕消息有误,持了师叔手绘的画像亲自赶去,才确认,果然是她。”
“陈郡谢氏”
万松岭先是一怔,随即不屑地一笑:“陈郡谢氏又怎么样,昔日王谢庭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祖上王侯将相,子孙便一定有所作为”
他一撩袍裾,泰然坐下,说道:“坐吧,把你打听到的事情,详细说与我听。”
“是。”
莫言答应一声,在他对面坐下,说道:“谢家只有兄妹二人,哥哥叫谢露蝉,妹妹叫谢露缇,小字雨霏。她的哥哥十五岁便中了秀才身份,后来却因豪门车驾冲撞,跛了一足,从此无望仕途,迷上了做画,又结交一班朋友,时不时相聚饮酒”
这莫言倒也十分了得,将情况打听得详详细细,万松岭认真地听着,目中光芒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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