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李白点了支新买的红南京,推开烧香那屋的房门,没有装灯,他就照着烛光走了一圈,又对着神龛里的两尊神像凝神看了一会儿,面目都挺和气,就像白白胖胖的古装剧人物,还画了红晕,但身体都是纯黑的。守在神龛侧面的两个小鬼倒是比较有威严,一个青面一个红脸,同样的是狰狞的獠牙和细眼,看得李白不太舒服。
这就是小区橱窗里告诫人远离的“邪·教”吧。
那个红脸有点眼熟,李白掸掸烟灰,忽然想起那张面具,很久以前的某天,它从高杰身后探出来,张着断舌的嘴,空洞的眼神从李白脸上扫过。之后李白就再没把它忘掉。
还有什么香烛、圣女、满月,献祭一样的感觉……高杰好像确实挺可怕的。
但再可怕的人,一刀捅下去也会死吧?李白并没有决定好杀人,但他要是真捅了,喷了一手的血,他也觉得没什么。要是他反被人制伏,反被杀死,也是情理之中,可以接受。他只想结束现在这样的状况,快一点,悄无声息一点,不要让杨剪知道了再过来收拾烂摊子。至于恐惧什么的,好像无关紧要了。
这不太正常是吗?现在最可怕的事实居然变成——他无法判断一件事是否该去害怕,好像丧失了发抖的能力,处于一种古怪的平静之中。李白坐回椅子摁灭香烟,把钥匙和手机放在脚边,右手缩在袖中握紧刀柄,不想睡觉也不想制止杨遇秋的哀哭,他现在愿意去做的,就只剩下等待了。
笃笃笃。等到快十一点,李白等到门响。
高杰还挺讲礼貌的?李白站起来,缓步上前,又把写字台推紧了点,接下来听到的却吓了他全身一个激灵。
“小白,是我,”杨剪的声音与李白耳畔持续已久的嗡鸣格格不入,就像夜里高速路中央那道雪白的标线,“让我进去。”
李白的手已经变得冰凉,他想起在家乡里看的皮影戏,那是很小的时候,戏班在村庄与村庄之间游走,如果杨头风心情好,也没有喝酒,会把他扛在肩膀上面,让他看大闹天宫,四郎探母。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皮影,c,ao纵的人在门外,他不想让杨剪参与,不期盼他的出现,可他现在却不得不一件件把挡门的家具挪开,刀在袖子里晃荡,有时冰凉地擦过皮肤,却不割伤他,像连在他身上的竹棍。路被清出来了,李白上前摘下门把上缠的电线,转开反锁的旋钮,咔嗒一声,杨剪出现在眼前。
“我都知道了,你别着急。”杨剪身上也有好重的酒气,衬衫前襟红了一块,像是红酒打翻的痕迹。但他的领带还是一丝不苟地系着,目光明亮清澈,他也没有喝醉,上前一步,并未关闭大门,“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你先回家等着我,不要乱跑。”
“饭局那边——”
“这都不是问题,他们马上来了,”杨剪握住李白的胳膊,并没有问他校服的事,只把他往门外拉,“你不能在这儿待着。”
“我没有不能,我也没怕,”李白指向地上的手机,“我不让她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
“卧室里有座机。”杨剪深吸口气。
“走吧,”他鲜少这么局促,甚至慌张,“我知道你不怕,是我怕,我怕行了吗,你现在回家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李白已经整个人被杨剪推出了房间,杨剪堵在门口,又拎起李白的鞋子放到他跟前,一同落地的还有一声脆响,是那把剔骨刀从袖口滑落。李白有点愣神,捡起来把它递给杨剪,那人接了过去,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合上了大门。
下意识地,李白在乖顺的惯性中弯腰穿鞋,系鞋带的时候他忽然又回了魂,他意识到自己出局了,杨剪好像要保护他,但没打算保护自己,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弄s-hi了膝盖,李白跳起拍门,大声叫哥哥,叫杨剪的名字,但杨剪只回了一句“快走”,听起来很远,不像是还在门的那一边。
杨剪应该已经捡起钥匙,进到那间乱七八糟的卧室了。
怎么了?在发生什么?杨剪并不诧异,也谈不上惊慌,从他避开酒桌躲在那豪华的卫生间里听到杨遇秋的坦白起,他的愤怒和厌烦只持续了几秒,随后就遏制下来,转为快马加鞭的思考。他要找个理由和那些老板解释,要冒着醉驾被查的风险赶回来,他成功了。而李白走后不久高杰果然就来了,带着那位红面具,带着一众高矮胖瘦都有的跟班,好一副气势汹汹的算账劲儿。
这在杨剪的意料之内,换句话说,是他所看到的必然,接下来高杰叫出几个小弟把他揍到半死都不足为奇。因为高杰是舍不得那么揍杨遇秋的,杨遇秋被按在沙发上,坐在他的旁边,好像一个j-i,ng美却蒙尘的摆设。而那扇一向神秘的房门此刻洞开,几人在里面忙活,烛火忽然烧得很旺,杨剪侧目看了看,突然被围在身边的几人架住,半推半搡地进了那屋子。
站在那对神像前,身后打入房门的灯光都被几个人影挡住,杨剪听见高杰低声说:“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们姐弟俩不薄吧。”
杨遇秋打着抖,只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音节。
杨剪也没有回话。
“你们吃、穿、住,是不是我管的?”高杰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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