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杨剪抬脸,用那一只右眼看着他。
李白默默坐到长椅另一端,跟他隔了三个位子,这才看见地上映了一块金红余晖,与周遭惨白的地砖格格不入。
“又见面了,”杨剪笑了笑,“这也没法避免。”
“……我来,看看姐姐。”李白盯着那块夕阳的印子。
杨剪把盒子放在身侧,直接推着它在金属椅面上一滑,木头颠得格楞楞响,李白猝不及防被它撞在大腿旁边,差点一下子跳起来,终究是没有,他拼命压住波动,转脸想看看杨剪,战战兢兢地,他的目光先一步扫过那个雕成宝殿状的木盒,看到中央小圆片上,杨遇秋黑白的微笑。
她就在里面。
她的笑依然动人。
李白无法挪开视线,更无法,抬起手去碰一碰那圆框,摸一摸那漆木。就像被魇住了,他的眼眶一点点被泪水充满,盛不下了,泪珠无辜地连串串儿落下来,他咬紧嘴唇,连肩膀都在打颤。
而杨剪见他这样,从包里翻出一个提西瓜用的白色网兜,把骨灰盒缠住打好结,以防它盖子不牢洒进包里。拉上背包拉链,他单肩背上就走,盒子沉甸甸砸上他的后背,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李白的存在。
“……杨剪!”李白从椅子上跳起,他最终竟只能叫出这一个称呼。
怎么说不出“哥哥”。
他自己都从没想过。
杨剪回头,侧目看着他,那单独一只眼中不见情绪,也没有神采。那样子就像在问:你还没看够?
李白快步追了过去,“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被电焊的焊渣迸了一下。”杨剪推门,径直穿过车行路,走上松间的石板道。
李白的手指蜷了蜷,捏紧裤缝,他还是不自觉“嘶”了一声,好像至此才真正清醒过来,没了黑布袋子,他眼前从没这么明朗清晰,他的心却疼得抽了两下,重重砸在胸口,“还看得见吗?”
“暂时失明吧。”杨剪说,无所谓的语气。李白的问话卡了太久,他们已经穿越松林浓密的y-in翳,天色的确是越来越暗了,在这铺天盖地的昏晦之中,杨剪的步子迈得平且快,好像仅这一只眼睛就够他看清布满阶梯的前路,在高低林立的墓碑间穿行。
“你焊什么去了?”李白走得就要慌乱多了,“不都要带护目镜吗!”
杨剪沉默地走在前面,完全没听见似的。
“……对不起。”李白深低下头,“我不应该在这儿这么大声说话。”
前方几排石碑外,靠近台阶的位置有对男女正在烧纸,女人哭得凄哀,两人走过,焚烧味儿近了又远,哭声也近了又远。李白想,自己身后必定有鬼,被纸钱的火照得通体鲜红,鼻孔圆张双目渗血,腥臭的舌头拉得老长,不然杨剪怎么迟迟也不肯回头看上一眼。
“听罗平安说你在搬家,”却听杨剪问道,“搬好了吗?”
“我,”李白顿时回过神来,“我东西很少,收拾得差不多了,随时能走。”
“好,”杨剪说,“搬完你就把钥匙扔了吧,不用特地给我一趟,我下周换把锁就直接把钥匙给李漓让她还给她小叔了。”
李白愣了愣,杨剪并不关心他为什么走——好吧这其实显而易见,也不在意他往哪儿去,只是在这样告诉他,走了也不用再回去了。
李白拼命压住提及“李漓”二字的念头,怎么还会见面?怎么还能见面?他再惊讶再痛也不想质问了,不想再咄咄逼人,“我准备以后专门跑剧组,”就算杨剪缺乏兴趣,他觉得自己也该告诉他,“全国各地的,就不在固定门店干了。”
杨剪“嗯”了一声,还是没回头看他。
“你的眼睛……能彻底好吗?”李白试探着问。
“可能要戴眼镜,”杨剪回道,“马上到出口了,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多找几个医生看看,别去小医院。”
杨剪又不搭腔了。
出口的绿化带的确近在眼前,墓园外的喧嚣也近了,这一切仍然笼罩在香山的巨影中,保持片刻安宁,李白却攥s-hi了五指,继续没话找话:“我能把沙发带走吗?”
“那是你买的。”
“可是我没地方放,”李白前错一步,跟杨剪并上肩膀,“我不准备租房了,反正到处跑也住不了几天。”
杨剪只是点了点头。
“……你准备住在哪儿?不在那个科技大厦了吧?你这几天在哪里住?”
杨剪忽然偏过脑袋,不太端正地看着李白,那单独一道目光却是专注至极:“把你的沙发扔了吧。”
他甚至带起薄薄的笑意,明亮极好看极,都显得温柔了,这笑让人弄不懂他是不是认真的:“三句连着问我,审讯似的,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
“抱、抱歉。”李白慌道。
怎么还有以后啊。
杨剪的确也不是还在想以后的样子,他说完就不笑了,也完全忽视了李白,自顾自按起手机,走得很慢。走到离门口还有两颗银杏树的地方,铃声响了,是杨剪的,他干脆站在原地接通,层层石碑叠在他身后,又黑又白,风在他的针织衫里鼓动,吹乱他的头发,把淡淡几缕太阳的血色吹上他的脸颊。
仍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儿。
为什么啊。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丧失的痛苦。杨剪所说所做的都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是从来不曾拥有,因而也谈不上失去。为什么他这么心平气和,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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