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内李白没有再造访雷波,有新的诅咒在蔓延,他承认它们挡的是自己,凭自己的状态无法再踏足那座小城,倘若他再神神叨叨鬼鬼祟祟地出现,八成也会勾起杨剪的不悦。那送去的东西会被丢掉吗?应该不会吧。杨剪不是那种喜欢拿无辜撒气的冲动人,于是李白又趁有空寄了好多。
又过去一阵子,七月中旬,李白如约前往香港,跟着《三万里风》制作组一起,乘机去加拿大参加电影节评奖。
他还是主要负责祝炎棠。
那几天光是外套祝炎棠就换了五六套,李白手里的妆发也得跟上,加之还要跟国际接轨,李白的焦头烂额持续了数日之久,好在没掉链子,毫无意外情况已经是十分幸运了,评奖红毯当天他跟服装组合作的那套造型还被各国摄影师拍了个遍,小小地火了一把。
然而有惊喜也有失望,《三万里风》统共得了四个提名,可每一个也都止步于提名。祝炎棠倒是对此看得很开,又在蒙特利尔留了几天,临走前那个日子,在异国他乡没多少可庆祝的的“庆功宴”上,跟那群阔别已久的“战友们”面对面,他还变得有点多愁善感,平日里的生人勿近模式也不见了,谁跟他举杯他都回敬,并且始终保持优雅,丝毫不见醉意。
后来大家都喝上头了,祝炎棠给谢明夷打视频电话,对面马上就接了,隔着时差,谢明夷亲切极了,他跟每个人都说了两句。祝炎棠也只等到两句,尽管是被灌酒最多的那位也依然是滴水不漏,一张年轻的脸漂亮地笑着,跟老板讲许多老成的话。
手机很快转了一圈,到李白那儿就自动跳过了,因为他趴在桌上,面前的龙虾动都没动,似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大家都当他酒量差,或者没碰几滴酒就装醉,也没人关心他真正是哪样,只有祝炎棠无心一瞥,瞧不出了不对劲。他从上座走到桌尾,果然,在李白脚边发现两瓶威士忌,一瓶空了,一瓶还剩小半。
“小李行啊!”起哄声顿时响了起来,这回大家又都觉得李白半句不吭自己闷酒是纯爷们了。而祝炎棠半蹲在李白旁边,俯身靠近他的耳朵,道:“嘿,回家了。”
李白哧哧地笑。
“你不会酒j-i,ng中毒吧?”
“回家。”李白支起脖子,冲他一个劲点头,“谢谢,谢谢。”
没过多久祝炎棠就离开酒局,和自己的助理一起,把李白送回酒店。其实也是他自己住的酒店,只不过不在同一层,只不过李白这屋有两张床,另一张属于还在饭店玩老虎机的另一位化妆师。
李白把“谢谢”两字叨叨了一路,现在进了屋,也的确说累了,自己的床倒是还认得,他把自己砸在床上,蹙着眉扯领带,“你走吧,我睡一会儿,有工作,叫我。”
“已经没什么工作啦,”祝炎棠示意助理出去,递了瓶水到李白手边,“明天就能回国了。”
“哦。”李白趴着不动。
“你不是说过要戒酒?”祝炎棠靠坐上化妆台,挥了挥面前的酒气。
“这句话,也送给你。”李白拍着床垫大声说。
“看来你还是意识清醒的,”祝炎棠笑道,“最近遇上什么伤心事了?”
“没有。”
“你在发愁什么?”
“我经常,做完一件事……就后悔,”李白喃喃道,“而且我挡不住自己,只能看着自己去做,莫名其妙地,失控,一点办法也没有,然后去后悔。”
“这还叫没有伤心事?”
“就是没有。”
“没有就不要喝这么多酒。”
“挺好喝的。”
“再这么喝会死的!”
祝炎棠聊得有点意兴阑珊,准备回屋睡觉,只当这是句恐吓,却见李白像是突然之间真被震住了,跳起来踩在地毯上,竖起一根手指,枪管般指向自己。
“死,大部分时间……我就是死的,”他笑着,缓缓摇头,“偶尔活那么,一刹那。”
这话说完他就定定地看着祝炎棠,想再说什么,却又死活说不出的样子,他陡然之间显得痛苦极了。也没有几秒,他忽然膝盖一软,脸朝下摔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
祝炎棠没来得及扶,却还是顶着醉意,尽可能稳地把他抬到床上。立在床沿,祝炎棠默默看了一会儿,浮想联翩地构思这位老朋友如何被伤害,如何被刺激得做出后悔不已的蠢事,不自觉想要傻笑,算一种同病相怜,却忽地眉头一凝,垂手在李白鼻前一摸,他的脸色瞬间转向煞白。
几步跑到床头柜前,这房间的电话竟是坏的。
祝炎棠大骂一声,冲出房门,对助理大吼:“手机,给我手机,找急救,打911!”
第51章 做一次
二零一二年八月十日,清晨,雷波。
天色青白,暴雨渐停。
无论重新来过多少次,在人群中,李白还是能第一眼看到杨剪。隔了大约二十米的雨雾,那人面容模糊,穿了件一次性的透明雨披站在前路边的乡政府门口,帮身旁的女老师撑着一把花伞。两人被村民们围了一圈,寸步难行,似乎正试图解释什么。
“师傅,停一下。”李白叫住司机。
摇下车窗,潮s-hi的泥土味儿气扑面而来,还有草木纤维那种汁水丰富的味道。此地的雨李白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总能凉到肺腑,让他想到从根部折断的粗壮毛竹。这一场是他见过最大的,从昨天傍晚下到现在,县城客运站一辆车也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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