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烙饼的小贩愣了一下,说:“往前一直走,大路口左转,就能看到县衙大门了。你们是外地人,来找褚老爷做什么?”
周璞和蔼地笑着:“访友。”
小贩说:“那你可要等一会儿了,褚老爷今日去了城北公干,夫人去了城西的白山墓祭奠少爷,你这会儿去县衙,怕是见不到人。”
马车中响起一个温柔轻软的声音:“今日是褚将军的忌日吗?”
小贩愣了一下,揉揉耳朵,说:“是……是啊。”
马车中的人说:“周叔,我们也去白山墓吧,你买些香烛纸钱。”
周璞有些担忧:“少爷,您行动不便,还是找个客栈先歇息,我代您去祭奠褚将军就好。”
小贩好奇地伸着脖子,想看看这个声音温柔得像白糖糕的少年,到底是哪儿行动不便,又是个什么模样。
马车中的人坚定地要去:“周叔,去买香烛纸钱。”
周璞只好答应了:“是,少爷。”
马车中的人柔声说:“莺儿,我有些饿了。”
一个穿着素衣别着木簪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摊开手地上几个铜板:“拿两个烙饼,要热的。”
小贩急忙把烙饼包好,探头探脑地往马车里面看。
风吹起车帘,露出了半张脸。
那是一个看上去便尊贵j-i,ng雅的小公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自己的脖颈,有些恍惚地揉了揉,又放下了。
烙饼递进去,那个温软的小公子轻声说:“多谢。”
小贩急忙摆手:“不不不用谢,寿衣店在前面左转的小胡同里,顺着一直走出了城门,就是白山墓地。”
西北边陲的孤城中,戚无行站在风沙漫天的城墙上,遥望着很远很远的草原。
城墙很高,他低头看下去的时候,都会有些晕眩。
可那个柔软天真的小傻子,胆子那么小,怕死怕的要命的小傻子,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上。
他曾经把萧景澜很紧很紧地握在手中,可后来,他却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留下来。
一点,都没有留下来。
胸中的痛楚太过荒凉,戚无行有些晕眩,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了。
这些年,他受了很多伤。
大伤,小伤,皮r_ou_,筋骨,里里外外已经伤痕累累。
他要积攒军功,他要兵权,他要报复萧家,要报复那个,害死他父母的任性小孩。
后来,他得逞了,那个小傻子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是一团任他玩弄的小糖球,被他欺负得只会哭。
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他却那么痛,那么痛。
复仇的结局没有半点欢喜,只有孤独和痛楚伴着他,和这座孤城一起,慢慢埋葬在漫天风沙中。
萧景澜离开了,在一个他永远不会找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
可他永远不会找到萧景澜,他所有暴戾的占有欲和鲜血淋漓的爱都只能被压在崇吾郡的漫天黄沙中,生生死死,再也与他一同活下去。
风沙还未吹过去,京城却又有信使前来。
戚无行对皇上生了心结,冷着脸接见信使。
信使来得匆忙,也不多话,从背后截下一个匣子,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戚将军,此物是萧少爷托陛下送给你的。”
戚无行愣住了,猛地上前一步:“是什么?”
萧景澜……是萧景澜给他的东西。
他们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萧景澜为何还会有东西留给他?
戚无行看着那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心中忽然又升起了滚烫的不安。
信使双手奉上,他却不敢伸手去接。
他沙哑着厉声问:“这是什么!”
信使说:“萧少爷跌下城墙后,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腹中孩子却没留住。萧少爷说,这孩子是你的,他还给你,从此之后,你们便两清了。”
戚无行看着那个盒子,被西北风沙吹得沧桑的脸竟惨白如纸,他看着那个方正的盒子,颤抖着说:“萧景澜……萧景澜……”
他苍白的唇颤抖着,想要去接过那个盒子,却又不敢碰。
摇摇欲坠中,一口鲜血喷出,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萧景澜来到了白山墓地,木板搭在车辕上,莺儿和周璞扶着轮椅,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慢慢滑下来。
这里并没有哭声,只有火焰烧着纸钱的呼啸,和风中香烛的檀香味。
萧景澜问:“褚将军的墓在何处?”
莺儿看了一眼,说:“好多人都在排队呢,少爷,要不您先回马车里歇着。这日头这么大,晒着您多难受。”
萧景澜轻轻摇头,说:“我们也去排队。”
为了维护褚英叡的名声,也是为了维护戚无行,对外宣称的,都是说褚英叡战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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