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这么相信。菲利普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酿酒师之一,但他这辈子就没有在勃艮第以外的地方生活过。
“太浪费了。学习了这么多年却就这样中断,太浪费了。去外面学习的年代早就过去了,勃艮第现在需要的是传承,不是创新。” er寥寥数语,却道出了菲利普全部的心声和隐忧。
安华一边吃着炖得恰到好处的红酒小牛,一边安静地听着,直到丈夫讲完,她才道:“所以安托万去了上海,而不是俄勒冈或者马尔堡(注1),不是吗?”
“但他一个酿酒师,去干那些侍酒的活计,又能学到什么呢?论品酒配酒的技巧、论对葡萄酒的了解,他懂的还不够多吗?难道他还要学怎么在餐厅工作吗?”
“多听听消费者的想法,对他没什么坏处。”
“哦,是的。如果那些善变的消费者们想要波尔多,他在这里也种不了赤霞珠(注2)。” 菲利普咕哝着。
观念的差异不是单靠言语就可以互相说服的,安华微笑地听丈夫发牢s_ao,不打算跟丈夫争论。
菲利普也了解妻子的个性,因此他也不期待妻子会给他什么样的回应。抱怨完了,心绪却难平,他又叹了一口气,喝汤。
安华听见丈夫的叹气声,心下失笑——岁数再大的男人,也难免像个孩子似的,明明是已成定局的事,偏要自寻烦恼。
她笑着抬起脸:“跟你说件事,你一定会高兴。”
菲利普从汤里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儿子遇到喜欢的人了。”
“真的?!!” 菲利普一个激动,汤勺不小心磕到盘子,锵!好清脆的一声响。
难怪菲利普激动,自从五年前安托万跟朱利安分手,对他找另一半这件事,他平时虽然不太讲,但心里一直隐隐担忧。
安托万早在青春期性觉醒的时候,第一个就把他的性取向告诉了他那位似乎无所不知而且异常理性的母亲。当别人家的孩子为了性向问题经历种种青春伤痕的时候,安托万得到的却是循循善诱的开导和安慰。这对他的成长和个性带来怎样的影响姑且不提,不过菲利普从那个时候起,就为儿子c,ao碎了心,他对同志群体的社会地位和生活现状的关注,远远超越了身为同志的安托万本人。
十几年下来,深度了解同志群体的菲利普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圈子比较乱,而且越是大城市,越乱。
所以,自从儿子去了上海,菲利普就日日夜夜悬着心,怕他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也怕他跟人乱来染上什么病,但是他跟儿子为了离开勃艮第的事闹的不太愉快,也不好拉下脸去跟他提这件事,只好含蓄地暗示妻子,让她提醒儿子,但妻子每次都一笑置之,也不知道到底说了没说。
“有喜欢的人是好事啊!是个怎样的人?” 只要是好好谈恋爱,菲利普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安华耸耸肩:“他没有说,我也没细问。”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问呢?是中国人还是法国人?是他的同事吗?比他大还是比他小?他们认识多久了?”
安华笑笑地:“你这么想知道,不会自己去问他吗?”
菲利普被妻子噎了一下,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把餐巾丢在桌上就要站起来:“我问就我问。”
“哎!”安华连忙制止他,“你也不看看现在中国都几点了。”
菲利普不情不愿地坐回去:“你这个当妈的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打听打听?同性恋本来就难找对象,你那个儿子又是个工作狂,一脚踩进田里就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 他念了一会儿,又开心地笑起来,“好小子。”
上海可哪儿来的田呢。安华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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