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到了。”南广和停下脚步,不置可否道:“殿下的确不在了。那夜是贫道怀中抱着殿下的尸身回到九嶷山。侯爷心意,或可待贫道上祈疏文时,于九泉之下通幽予殿下知晓,倘若……殿下魂魄尚未在三途河畔走远的话。”
苏文羡听闻这位前国师大人如此作态,倒也不失望。他原本就不指望能一击即中,见到那位传说中避世隐居的长公主殿下。如今三十六诸侯皆蠢蠢欲动,他远赴千里而来不过是为了赶着拔个头筹,能在九嶷山这位国师大人面前先露个脸儿。届时,无论那位殿下是死是活,是否确是幕后发出凤玺诏令的人,他苏家都不至于消息闭塞叫人再次闹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他此刻笑得心平气和,冲面前这位白衣道人再次长揖及地。“劳烦国师大人!那只朱雀此刻想必正在花厅等候,有些话某不方便说,待那人走后,某再邀国师秉烛夜谈。那些土仪,”他转脸,恰好看见垂眉耷眼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薛小四。“便劳烦小仙童带某府中那些军士一并搬至国师私处。”
薛小四觑了南广和一眼,见他不阻拦,便应道:“是,侯爷放心。“苏文羡便笑了笑。
南广和想了想,最后还是冲薛小四补了句。“既如此,你先着个人带侯爷去山下寻个干净住户歇歇脚。”
薛小四诧异。这位北川侯气势汹汹而来,想必就是奔着山主大人的明月小楼去的,不料山主竟然不按常理出牌,连门槛都不领人进去。一句话就将这位风度翩翩的北川侯撵去山脚下农户歇着了。
苏文羡嘴角一抽,显然也没料到。
南广和笑得沉静无比。——让你一来就提亲,先滚去山脚下找个旮旯清醒清醒。
苏文羡只得替自己解围。“不必了,某自有去处,国师大人不必劳心。”
南广和冲他点点头,矜持一笑,随后转身直奔花厅而去。身后薛小四亦步亦趋。一主一仆,雪地里两人连头都没回。
苏文羡立在原地,从白狐大氅内伸出玉雕般的一只手,玩味地摩挲下巴。啧,这位国师大人果然气着了!看来谍报里所言不虚,国师果然对那位韶华长公主殿下抱有不可说的心思。可惜了的,将人掳到山中九年,朝夕相对,竟还放着公主一黄花之身。金枝玉叶,且身怀能诏令三十六路诸侯私兵的玉玺,这天下谁人不对那位公主殿下虎视眈眈,怀势在必得之心?——可见修道之人不足为虑。这人是个傻的。
苏文羡微微一笑,转身潇洒地走了。
雪花簌簌地从檐下飘落,不急不缓,如天地间在演奏一支大音希声的曲子。花厅外果然齐刷刷站了八名身穿甲胄的将士,银白色盔甲,腰间挎着黑色陌刀,清一色北川侯府的私兵。从甬道一直到花厅门口,排了一十八口系着红绸的箱子,颇为壮观。想必就是苏文羡口中所言,特地从北川带来送给“韶华长公主”的土仪。
那八人见南广和带着小三儿走来,齐刷刷行了个礼,为首一人朝南广和抱拳道,“末将苏炳,见过山主大人。侯爷命我等在此等候吩咐,箱内这些土仪要送往何处安置?“回答之前,南广和先抬眼遥遥瞥了花厅内一眼。
花厅内温暖如春。叶慕辰依然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一袭黑色织金长袍,手边热茶袅袅,掀开了盖,却涓滴未饮。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却像身处在帝国权力最核心的金銮殿,渊渟岳峙。一眼看过去,如一口不见底的深渊,令人靠近时连气息都不自觉刻意放的轻缓了几分。
那人面上一贯的毫无表情,像是对于这些北川侯的私兵视若无睹,对于系红绸形似聘礼的十八口箱子更是漠然。
像是感应到南广和的视线,那人亦遥遥投来一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各自凝滞了一瞬,随即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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