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声音:“伍叔叔,伍叔叔,你在家吗?”
伍子胥听出是专毅的声音,出了书房去开门让专毅进来,未语先笑:“毅儿,你怎么晒黑了这么多?”
“我跟大牛他们几个去河里凫水玩儿了。”专毅不好意思地摇摇手里的竹简:“伍叔叔,夫子讲的我有不懂,我娘让我来问问你。”
“好,快进来。”
专毅是他朋友专诸之子,专诸已经去世,伍子胥便对他家里多有照顾,又奏请阖闾,让专毅成了四王子夫差的伴读,一起在宫里读书习字。
只是专毅之前什么也没学过,现下难免有许多不会的地方。
孙长卿回来时,就看见阳光和暖,这一大一小在前院石桌上讲着课,讲得认真,听得更认真:“……鱼丽阵是恒公五年,周王室和郑国在繻(xu)葛打仗时,郑国用的一种阵型。所谓‘鱼丽’,是说士兵像水里的游鱼一样,相互依次比附于战车周围。这个军阵重在防御,虽然名字新奇,摆起来却是最简单的。”
伍子胥的声音传过来,清晰温和:“学一个军阵,不光要学这个军阵怎么排,还要学这个军阵是谁所创,为何而创。当年周王室和郑国交战时,郑国是守方,周王室和诸侯是攻方,且当时郑国的主力是步兵,国内没有多少战车,因此郑国将军所创的鱼丽阵所需战车极少,最大的发挥了步兵的作用,用作防守之用……”
孙长卿听得津津有味,不想伍子胥讲完鱼丽阵,顿了一下,道:“长卿,我想去趟王宫,这孩子还剩下一些问题,都是跟派兵布阵有关的,不如麻烦你跟他讲讲?”
孙长卿应道:“行,你去吧。”
“这是孙先生,他学识高深,你有不懂的只管问。“伍子胥向专毅交代一声,向孙长卿感激笑笑,喊上车夫一起前往王宫。
孙长卿坐到地上的蒲团上,伍子胥大小也是个官员了,但家中一无门房、二无家丁、三无丫鬟、四无小厮,更别提账房和管事的了,简直连个普通的齐国富户都比不上。
大概与周围百姓有点差别的,就是伍子胥家里还是养了两个下人,他请了一对中年夫妇来家里,妇人负责清洗和做饭,男人负责养马和驾车。
总算跟寻常百姓还是有点差别。
专毅站起来给这位孙先生行礼,孙长卿让他坐下,自己看了看石桌,上边用茶水勾了军阵,不过水痕残留的不多,现在能分辨出来也就只有雁行阵和鱼丽阵:“有什么问题你就问罢。”
语气蛮大啊,专毅便开了口。
……
孙长卿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神奇的孩子,军中最简单的事情,但他偏是没听过,最后最后,孙长卿不得不把道理说到最透彻,把事情说到最直白最基本,然后问道:“懂了吧!”
再不懂他就觉得这孩子肩上顶得是尿壶而不是脑子了。
专毅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神奇的先生,林站怎么打,火战怎么打,林中火战怎么打,步兵和车兵怎么配合,敌众我寡时怎么应对……全是张口就来,还有刀剑怎么保养,铠甲怎么保养,夜袭时怎么悄无动静……王宫中夫子没讲过的东西,于这位而来却如数家珍。
专毅眼里闪着真正领会的细光:“懂了!“
孙长卿松了口气,他找到了路子,接下来的讲解就轻松了许多,一直讲全部问题讲完,天边擦黑,孙长卿倒觉得这孩子其实脑瓜挺灵。
只是之前毫无基础而已。
专毅跟孙长卿行了礼,十足诚恳:“谢谢先生!今日太麻烦先生了。”
孙长卿略有成就感,疲惫地挥挥手:“没事儿,小子可期,好好学吧。”
第15章 留下(修)
是夜,孙长卿洗了澡躺在榻上,抱着黄杨木枕,翻来覆去地翻了几个身,还是毫无困意。
长夜漫漫,难以入眠。
他总要为以后打算下。
白天跟专毅讲那些军中事情,不知不觉就讲了许多,现在夜深人静,曾经在军中的那些画面一遍遍滚过脑海,怎么也擦不掉。
那些个烽火中飘扬的旌旗、那些个鲜血染红的铁甲银缨——
还有那一场场血和火的厮杀,和跟他一起并肩作战冲锋陷阵的兄弟们。
明明只有半年,怎么却觉得如前世般遥远啊!
可他注定是回不到那里了,孙家能从齐国逃出,已是幸运,怎么还能回的去?
如今家里老爷子下了严令,让家里子孙不许再从军从政,这想法也正合了他的意。
他怀念的是那些同袍们,但有时想想,他在前方以命相搏,只为了国君的那点意气之争,或者某个大臣的私人恩怨,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之感。
身为将士,他本应该听从指挥,何况不止齐国如此,如今天下间战乱大多都是这样,但他每次看着那些战亡士兵的尸首,实在无法从接连不断的战事中得到什么快乐。
如果不回去,其实也是件好事。
哪怕这世间依旧狼烟滚滚、烽火连天,但他离开战场之后,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眼不见心不烦。
看看如今这日子,其实真没想象中那么难。
孙长卿翻了个身,之前有意无意地,他总是回避着找份长久差事的问题,似乎这样,就还像以前一样,这段时间只是赋闲了而已。
但他也该走出去了,去找个平常的差事,过上平常的生活,娶妻生子什么的,到时候就一切正常了。
到时便与烽火狼烟再无瓜葛,也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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