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当这人和那些寻常公子无异,却从没料到他竟会逃了指婚违逆父命,离开府邸,还要自立门户;看来也是个自有打算的执拗性子……”
自己在笑什么呢?
约莫是在嘲笑他逃出府邸太莽撞;约莫是在觉得他方才装蒜充大头的滑稽模样太傻;约莫是……有些羡慕呢?
那张招牌笑容在背对灯火无人察觉的夜色里消释而去,须臾后,又重新挂回那j-i,ng致的脸孔上,花良叙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向隔间走回去。
仿佛那片刻的面无表情,是一阵忙里偷闲似的。
且说隔日,金陵城中依旧是熙熙攘攘。万千人们的呼吸吞吐,将整个初冬呵得暖洋洋。
瓷器店里,伙计鞍前马后地绕着林瑯和唐玉树转:“景德镇白瓷不算上品。您瞧这个——这碗儿是湘南贞窑的,好看且不说,主要是结实耐摔!”
林瑯接过那伙计递上来的样品,在手里把玩起来。
“耐摔吗?”
“当然耐——诶公子您怎么砸碎我们家碗呢您?”
“记我账上。”林瑯翻着白眼儿:“我要真结实的,别拿烂货糊弄我!”
“……好咧!”
满目都是各省名窑出胎的瓷器,唐玉树从没见过这么多花样儿的碗碟,却没有一件能勾起他此刻的注意力。
“姑娘长得那么乖,你为啥子不娶人家?”
林瑯对着陈列的碗碟挑挑拣拣,含糊地应付着唐玉树:“我不喜欢她。”
“笑盈盈的,像朵花儿。”唐玉树夸起人来毫不含糊。
“全金陵城的公子哥都会被她那张笑脸骗得五迷三道,我偏不!”林瑯哼一声冷气:“她啊,原是花家的庶女;她亲娘是画舫上唱曲儿的歌伎,所以我估计花良叙那笑脸逢迎的本事,也都是遗传下来的!”
“听着越发可怜了。”
“你可怜她做什么?他是花府大千金,全金陵城的公子哥都可怜她心疼她爱慕她——倒不瞧瞧你是谁?”林瑯因唐玉树尽把胳膊肘往外拐而生气:“还真当自己是个东家了?快好好挑碗碟,盘算一下自己的营生!日后你买卖做起来了,爱心疼哪家姑娘我横竖也管不着!”
“哦……”唐玉树呆呆地应了一声。
“昨晚的事……对不起啊。”道歉是道歉,高昂的下巴却不肯扭过来。
“……啥子事?”唐玉树这厢却早淡忘了。
挑三拣四了足有半日,林瑯才选好了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碗碟。
“两百四十个苏窑碎玉瓷——连您方才砸了的,抹个零头,拢共十两二钱!”
“好多?!”听瓷器铺伙计报完价,唐玉树立刻扯着林瑯到一边儿:“你疯了!两百个碗就十两,一只碗儿五十文?——不买了!陈滩上就有卖碗碟的,五十文能买十几二十个!”
这两日来也看惯了唐玉树这个穷家伙没出息的样子,林瑯白眼都懒得翻完一整圈。
“这是品质问题——要做买卖,就要先投资。碗儿不够j-i,ng致,就招待不了j-i,ng致的客人——你不懂,信我没问题,我可是走过丝路的人!”
教育完唐玉树,便吩咐他先在此稍后,从钱囊里摸出一张银票,林瑯对伙计道:“我去前面钱庄,把银票兑了去。”
“诶,您去!”眼见做成一单大生意的伙计喜上眉梢。
且说这厢唐玉树在瓷器铺里候着,无事可做便思虑了些许:林瑯的性子咋咋呼呼——开什么火锅馆子的主意是昨儿凌晨想的,一大早便在那写写画画了一堆“清单”,中午坐车晚上便赶来了金陵城。
而自己此刻却还在犹疑:开这馆子……行得通吗?
——林瑯说到底,是个家底殷实的阔少爷。开个店,做个买卖,百两银子的本儿伸手即来……可自己不同,码头上赚的本来也不多……工头不克扣的情况下,这百两银子也得自己上个□□年的工。
索性阖了眼,唐玉树觉得无比苦恼。
——青秧,给哥哥一个暗示吧:若这馆子开得成——不求门庭若市,不亏本就算成——你就……你今日就让你林瑯哥哥哭给我看……
想到这里,唐玉树才从苦闷的情绪里笑出了声。
——还没见过这家伙哭呢……
这个阔少爷,平日看着总是桀骜不驯张牙舞爪,笑过怒过,却从没有过示弱的情绪……倒是有几分像——他……
回忆里这个“他”的轮廓,模模糊糊地浮出了脑海。
单薄的身形被束缚在金甲之下,坐立在马上的背影看着力不从心却又无比坚定。
——“唐玉树。”他温柔地唤道自己的名字。
——“嗯,我在。”隔着时空,此刻的唐玉树应答了一声。
“唐玉树——!”另一声呼喊却换了一条声线与语气:“唐!玉!树!——”
一个激灵睁开眼,就见林瑯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拉起自己的胳膊就从瓷器铺的另一扇门外跑了出去。
留下瓷器铺的伙计才将将回过神儿来:反悔的客人见过,买卖不做便罢了;但——“砸了的碗你先给我结了账啊!”
这厢唐玉树被满头大汗的林瑯拉着,在人潮拥挤的金陵城里慌不择路地蹿。
事发突然,他一脸茫然:“怎么啦?跑啥子跑?”
“别说话,快跑!”
唐玉树空隙间回头,穿着钱庄杂役衣服的人们还在身后不远处穷追不舍。一面随着林瑯的脚步跑,唐玉树一面凭借目前的状况揣测出一份缘由:“你把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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