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犷垂下了眼,并未作答。
空气安静了片刻后,李犷先行开口道:“我寻了成都的大师傅,一会儿煮了火锅替你接风……你该是不知道火锅这东西,是一种蜀地特色。”
“我知道。”张谦将眉毛一挑:“我那亲外甥,开了一间火锅馆子。”
“林瑯?”倒换成是李犷一脸茫然了:“他怎么……”
话题谈及这林瑯的火锅馆子时,张谦一拍脑门儿:“你可知道唐玉树?”
“他?”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李犷掩饰不住几分急切:“他怎么了?你还有他消息?你们怎么认识的?”
见到李犷有些失态的反应,张谦思忖了片刻:“……哦,其实也没什么。父亲名下在陈滩有一处宅子,是你送给唐玉树的吗?”
“对啊,小时候义父带我去玩过,见我喜欢就说送给我了。”李犷解释了一下归属问题,便又迅速急切地打听:“唐玉树住过去了吗?他过得如何?你何时见他的?”
“……是这样,父亲老了糊涂了,他可能忘了已经把宅子送了你,后来又把那宅子送给了林瑯。你喜欢的话,我再送你一处,那间宅子对林瑯来说很重要……”
“……再送我一处?不可能。义父最后一次给我的书信里说了要把宅子送给我,只是找不到房地契了。那信件我已经拿去公证,并且在转赠给唐玉树的时候补了房地契,料想再过些时日就会送到他手里去的。”
“现在林瑯和唐玉树,在为那间宅子相争。”
“哦?你可管好你的外甥!他为难唐玉树,就是为难我。”
一个义弟一个外甥,两个性子都倔强地比牛还可怕。张谦叹了一口气:“都怪父亲迷糊……罢了,也没为难谁,那两人合伙在那里开起了火锅馆子。”
“开火锅馆子?唐玉树?”李犷笑了起来。张谦发现,每在谈及唐玉树的时候,李犷那端庄淡然的做派都会被收起来,难以克制地露出他小孩子一般的情绪:“你什么时候回金陵,且带我去看看!”
虽见得李犷提及唐玉树时脸上的笑意分外不悦,但好歹是答应与自己一同走了。
张谦抿了一口酒,笑了一下:“好。”
是夜子时,陈滩镇点绛唇火锅馆内。
“小崽子,再添些酒!”
“嘿——叫我什么?”坐在后厨门前打盹儿的林瑯听得客人呼唤,顶着一双黑眼圈兀的站起身来,就想要骂过去,幸亏被唐玉树手忙脚乱地拉住了。
“他叫我‘小崽子’你听见没?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叫‘小崽子’!”
“别气了,昨天不还有人叫你小屁孩儿吗?”唐玉树举了个更差劲的例子,试图让林瑯心里变得舒服些。
林瑯听罢却半口气吊在那边呼不出来:“你这是安慰人吗?”
“是嘞是嘞……”按着林瑯纤瘦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门槛上:“你好生坐着,我去给他们端上……”
对付完客人,唐玉树又跑了回来继续洗碗。瞟见林瑯坐在那边撑着头又怒又困的:“不然你先去睡吧,这桌有我招呼着就行了。”
“不!我非得看看这些人要待到什么时候!明明早就吃完了,生生在这里多坐了一个时辰!”林瑯揉着已经乱糟糟的头发:“现在都子时了!”
“你不晓得……”唐玉树看着此刻崩溃的林瑯笑了起来:“我小时候——成都还没打仗,那时候人们都喜欢大夜里聚在街上吃火锅,喝酒,打麻将。诶——你们金陵不也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以前是我们去玩儿,现在可是伺候人。”林瑯越想越气,恶狠狠地向檐下那桌还在推杯换盏嬉笑闲聊的人们丢去一个白眼:“你说说——想当年我还是林府大少爷,这类人见了我都点头哈腰的!”
“生意好你还不高兴了。”唐玉树安慰道:“不然你先去睡。就这一桌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不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付这种无赖客人,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说着,林瑯站起了身,y-in笑着抓起抹布,走向了那桌客人。
生怕这位大少爷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唐玉树探头出去紧紧盯着林瑯的一举一动——却见林瑯先是殷勤地上前去,将客人桌上的骨头残渣一并拢在手里,丢进了泔水桶中,然后便立在其侧寸步不离,倒酒添茶,毕恭毕敬。
“……没事就好。”唐玉树才安心下来,继续洗刷着堆成小山的碗碟。
且说吃饱喝足却恋恋不肯走的这桌客人,本来闲聊得痛快,可是身边突然来了一个小堂倌儿,聊些什么都总觉得有所忌惮无法舒展;加之那堂倌殷勤得紧,倒酒添茶,也不好对其呵斥……如此之下,果然这桌客人也就潦草地结了账,离了馆子。
好不容易“逼走”客人,终于不需要再出演勤快戏码的林瑯愤愤地将抹布往旁边一丢,走到了后厨往椅子里一窝,摆出一副山大王的姿态洋洋得意:“我厉害吧?——他们走了!”
唐玉树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那就去睡吧。”
疲惫到丝毫不客气,林瑯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正要回东厢房,院子里却又吵吵嚷嚷起来。
“打烊了打烊了!”林瑯走出院子,对来者们下逐客令。定睛一看却发现是方才刚送走的客人:“诶?……什么事?”
“我们丢东西了!”只见其中一人在摆满食物残渣的桌上来回翻找。
“丢了什么?”
“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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