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却又渐渐噤了声。
戌时到了,掐着点儿外面的爆竹声接连而起。
林瑯听得心慌,吩咐顺儿把窗户关了。
可关得再紧,也阻隔不断那些欢愉声声挟入自己逼着的耳道,于头颅里恣肆着耀武扬威——大抵人间的悲欢喜乐是有个均衡的——就如同此夜一般,整个金陵城歆享多少份额的美好,便亦有等量的苦楚在暗处滋生。
而这些苦楚,料是全含进了自己口舌之下。
林瑯想起唐玉树某个夜里和自己讲的故事。
小时候他与青秧有一次过年,冒着雪从外面捡回一些被油彩涂抹的废木料,围起来生了火,两人取暖。那些油彩在火舌之间间或迸起,冒出一寸一寸的火星,以及“哔卟”的声响。
青秧问:“这是什么?”
唐玉树也不知道,蹲着看了半天,告诉青秧:“这是烟花。”
他讲完的时候兀自笑了起来,笑了好久之后转过头来,却看见林瑯眉头皱着情绪复杂。
唐玉树有点慌了:“不好笑呀……不好笑我再讲个——”
“好笑!”林瑯点头配合。
干笑了几声之后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金陵烟火最美的那一夜,带他去最好的酒肆,最贵的看台上,看最清晰的烟火。
顺儿似是觉得如此安静的书房里坐着不适,起了身说:“少爷,我们也去看烟火吧。”
“你去看吧,我困了……”潦草地卷好书桌上的书,却又反了悔,转过头来对顺儿道:“好,我们去吧!”
习惯性的朝后院的方向走,打算翻墙溜出去,却被顺儿提醒:“今天是除夕,走正门出去也没关系的。”
林府内灯火通明,家丁佣人们说笑声此起彼伏。
没拐到正门的时候,林瑯听到门前似乎有人拥着吵嚷,口中还念叨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吗……”却突然被爹爹的一声呵斥声吓停了脚步。
门前的吵嚷声也恢复安静。
林瑯和顺儿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道执拗的声线:“我要见林瑯!”
脚下一软,林瑯跌跪在地下。
顺儿疾步跑上前去,冲着门外站定了脚步,半晌才喊出了一声“唐少爷!”——再接了一句“陈逆!”的时候声音就破了。
林瑯是自己站起来的。
虽然白天没怎么吃得下饭,可突然觉得很有力气。
跌撞着绕过了弯来,视线越过林老爷和一圈家丁,只见唐玉树牵着马站在林府的大门前——与往日里一模一样,囫囵的,分毫不差。
林瑯扑了过去。
虽是寒冬腊月,可一路的快马加鞭还是让唐玉树混身蒸腾着汗。
林瑯却也顾不得嫌弃他,只紧紧地抱了上去,似乎生怕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一般。
管周遭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何干,任辗转口舌之间百遍千遍的礼教俗论何干,只当那一套皆随了金陵城里的烟花窜上了天去。
唐玉树回馈的拥抱结实有力,想必身子恢复得很好,勒得林瑯竟有些疼。
疼,可是舍不得让他松开分毫。
☆、第三十七回
第三十七回辞冰山张公子败北撩铁石林少爷得胜
“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小伙儿……”林老爷眉头紧拧成了一片疙瘩,鼻腔里喷出的不屑气息吹着胡子颤动:“怎么就把我们瑯儿骗得五迷三道?”
张谦压着笑意“啧”了一声:“姐夫你什么身份啊……偷听人家悄悄话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况且你家林瑯生了一幅什么玲珑心思,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到底哪个把哪个骗得五迷三道还说不定呢。”
张谦嘴上说着,其实自己也竖着耳朵分辨了片刻。察觉到除却顺儿的抽抽搭搭之外再捕捉不到任何声响,索性还是拉扯着林老爷出了外面来。
其实张谦心里失落,他想知道林瑯和唐玉树当下的情况,他们还好不好?他们会不会因这道坎坷而改变了对彼此的心思?唐玉树是如何摆脱李犷的?林瑯如死灰一般的心自此是否能复燃?
张谦想问个清楚——若因李犷而真破坏了什么……张谦迫不及待地想去补偿挽回一些,虽然这些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与李犷久别这么多年,早已脱离了“阿犷最喜欢的谦哥儿”的角色,他还是习惯性地想要替李犷摆平任何残局。
单方面地大手包揽下一切关于李犷的顽劣和恣肆,是张谦唯一可以在两人之间自处的方式。
因各自思索着什么而一路无言,从林瑯的卧房门口走回了正堂去。
林老爷还在那边板着脸。
张谦也能看得懂姐夫的心思——林瑯从小到大要强又独立,像是含不化的冰。可这天地之间何时何处突然冒出一个家伙,让这块冰消融成一滩脆弱又缠绵的水。“被依赖”的角色,林老爷死都不愿意拱手相让给那个臭小子。
——如果林瑯又跟唐玉树走了,林老爷便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吧?
张谦也替姐夫心有戚戚。索性先收拾好自己的心事,随口向姐夫搭了段谈资来闲闲叙话:“今天大年夜,万家欢声笑语。你这里——偌大的林府…就没想再添点儿人丁?我姐走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过什么动作。”
“添什么啊……”林老爷被张谦成功地从苦思之中拉了出来,吸溜着抿了一口烫茶,心头才回了温。约莫是额头皱了太长时间,此时鼻根处些许酸胀,便用手指轻轻捏着放松,悠悠才叹出一句:“我这辈子啊,家业拼出来了,有情人也遇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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