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停车,带我去市区好不好?我给你钱!”她拿出钱包,把自己能找出来的现金一股脑儿地塞给满脸莫名的司机。
一个小时后,她终于来到市区,并无比安心地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未曾被鬼域吞噬。这种融入俗世的感觉简直好到了骨子里,让她对着酒店的招牌激动地落了泪。也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疼,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像是被谁暴打了一顿。
但其实并没有人对她施加暴力,这些淤伤都是她在躲避儿子的过程中磕碰的。曾经她留给那个孩子什么,现在全都一一应在她自己身上,可她并未察觉到这微妙的轮回,只是怀着狂喜的心情跑进酒店,订了一间房。
她太累了,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手机没电了,奄奄一息地鸣叫两声便彻底熄灭;钱包里只有两个钢镚和一张信用卡;鞋子跑丢了;衣服破了几个洞……许母瘫坐在房间的地毯上,狼狈万分地拾掇着自己。
她累得几乎晕厥,洗澡的时候必须紧紧抓住专为残疾人士设置的扶手才能站稳,温热的水流冲刷过满是伤痕的身体,带来的却是一阵又一阵刺痛。这让她想起了某一次的虐打之后,她给那个孩子洗澡,明明水温很舒适,浴盆也是新买的,他却颤抖着、踉跄着,一边打着摆子一边哭泣,弄得她满身都是水。
她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像汽油弹一般炸裂了,怒斥道:“我都这样j-i,ng心照顾你了,你还哭什么?洗澡不舒服吗?浴盆不好用吗?你是没有骨头站不住吗?”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被那样折磨之后,洗澡是真的不舒服;浴盆也真的太滑不好用;骨头还在,可是它们全都软了,被打软了骂软了吓软了!她曾经造过的孽,现在一点一滴、一进一出、一还一报,全都落回她自己头上。
她不知道怎么的,竟蜷缩在温热水流的冲刷下,哭得几近崩溃。可老天爷还是不愿意放过她,当她好不容易躺上床,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睡一觉时,身边的席梦思却塌陷了下去,有一团冷冰冰的东西紧紧挨着她的手臂。
她顿时颤抖起来,牙齿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磕碰声。她用被子蒙住头,于是那冰冷的东西便也跟着钻入被窝,依然紧紧贴着她的手臂。她终于发出凄厉的尖叫,睁眼一看,那个孩子果然跟来了,在他身后是两扇被拉开的落地窗,还有外面瑰丽闪烁的霓虹灯火。
他竟沿着几十公里的路跑来了,又顺着几百米的高楼爬来了,无论她在哪儿,他总能将她找到!
这个事实让许母陷入了无尽的绝望。她一边尖叫一边跳下床,拉开门,跑了出去,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里瑟瑟发抖惊恐万状地坐了一夜。服务员数次跑过来询问她原因,并告诉她可以帮忙报警求助,可她只能无声无息地张张口,又无声无息地闭了嘴,就像她的孩子那样,在极致的恐惧中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
好不容易捱到早上七点多,她连忙汇入蚁群般蠕动的人潮,登上早班地铁,赶往丈夫所在的公司。摩肩擦踵的人群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也让她隐隐意识到,为什么那个孩子特别喜欢上学,因为在同学的包围下,他可以避免被虐打的命运,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人生是一场轮回,你种下什么便会收获什么。
九点多的时候,许母终于抵达目的地,又在一名热心员工的引领下在茶水间里找到了独自先逃的丈夫。他的面容也很憔悴,但身上穿的衣服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名年轻女子正伸出手帮他调整领带,而他垂下头,温柔地笑望对方。家里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似乎在他这里全然没留下y-in影,他的生活一切如常。
许母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带她进入公司的那名职员只能尴尬地咳嗽,以提醒茶水间里明显涌动着情潮的两人。
“你怎么来了?”看见突如其来的妻子,许父脸上的温柔顷刻间消失,“你跟我出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用力推搡许母,态度十分粗鲁。
那名年轻女子红着脸颊跑了,另一名职员却盯着许母满身的青紫,露出狐疑的神色。
许母的鞋子早就跑丢了,只能把酒店的薄底拖鞋穿出来,血r_ou_模糊的脚板早已把纯白的绒布染得脏污不堪,而她体表的那些伤痕经过一晚上的淤积,颜色则又加深了几分,显得触目惊心。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许母提出关切的问候,并准备帮她报警或者送医,可是到了许父这儿,他却对她的狼狈视而不见,正如他对儿子的痛苦置若罔闻。
许母被推入昏暗的楼梯间,整个心也黑了下来。
“你昨天晚上住在哪儿?”她用压抑的哭腔问道。
“当然是住酒店。你来我公司干嘛?他呢?走了吗?”许父急切地问道。
“没走,他是来报仇的,怎么可能会走?我昨天住在三十多层高的酒店,他都能找到我!老公,我要留在你身边,我害怕!”
许母紧紧拽住丈夫的衣袖,却被对方狠狠推开,他绝情的语气让楼梯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他跟着你出来了?你他妈……你的心怎么这么毒?你是准备拉我一起死吗?虐待他的人是你,要不是你把他打成内伤,我至于一脚就把他踢死吗?”
许父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掐住许母的脖子,将她压在墙壁上,低不可闻地警告:“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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