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中指关节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呼啦打开窗户。晚风裹着热热闹闹的都市气息一拂而入,瞬间吹散了外面大办公室的浓厚的香烟、泡面、地沟油炸串味道,令人j-i,ng神不由一振。
分局门口的树荫下亮着一星红光,步重华定睛一看,只见那果不其然是吴雩,正背对着他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也不知道在跟谁聊什么。
——跟谁?朋友?
那天医院门前开走的黑色奥迪以及那晚最终没有得到回复的短信,两者突然同时从记忆中浮现,让步重华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真是想案情想魔怔了,人家的私生活关你什么事。步重华心里对自己一哂,正要关窗,只见吴雩终于举着手机转过身,似乎要回刑侦支队大楼,却突然又站住了,以一种要转不转的僵硬姿态立在树荫下,紧盯着不远处的什么东西。
步重华心说他在看什么,便顺着视线往前望去,透过人行道边的树冠,隐约望见那里站着个人,但看不清是谁。
“老板!”蔡麟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小岗村派出所巡警去敲了年家门,他老婆说他那天从公安局走后就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已经失联了!”
失联?!
所有人面色一变,步重华当机立断:“查他名下的出行记录,车票、机票、长途汽车站高速公路收费站,48个小时内的手机通话记录和他家附近公用电话亭监控录像,王九龄!”
正巧王主任捧着泡面从楼上溜下来,准备从刑侦支队的柜子里偷卤蛋吃,闻言一个趔趄,惊慌失措道:“我我我只拿一个……”
“年大兴手机三角定位,现在就去!”
“哎呀你凶、凶什么凶嘛!”王主任赶紧往怀里揣了袋卤蛋,想想又飞快地替法医室多拿了一袋,嘴里还嗦着面条,一个箭步冲上楼。
刑侦支队大办公室陡然陷入了忙碌,人人都在快步来去,空气里漂浮着紧张的味道。步重华回头把窗户一关,抓起办公室钥匙,正准备上楼去技术队,突然眼角余光瞟见什么,猝然回过头——
“吴雩?”电话那头林炡低吼起来:“回答我!你怎么了?”
吴雩没答话也没动,只见不远处年大兴森然一笑,那是拿住了某个致命把柄后满意又贪婪的笑容,一字字道:“你完了。”
年大兴转身就跑,同一时刻,吴雩将烟头弹进数步以外的垃圾桶,红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弧线,映在高处的步重华眼底——
“没事,”他沙哑道,“回头联系你。”
林炡:“喂?什么?”
通话猝然切断,吴雩拔腿就向年大兴逃跑的方向冲了出去!
步重华喝道:“姓年的在那!来人!”
“队长?”廖刚觅声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步重华旋风般转到办公桌前,抓起手机,调出吴雩的号码按下通话键,但无人接听,再打直接被挂断了!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忙……”
步重华疾步冲出办公室,脚步不停地吩咐廖刚:“年大兴刚才在分局门口,吴雩正在追他,叫老王同时查姓年的和吴雩两个手机定位,蔡麟!”
蔡麟正唏哩呼噜吃泡面,闻言把筷子连汤带水一甩跟着冲出来,踉踉跄跄大喊:“老板什么情况?!等等我一起走!”
“通知交管局,出人沿途拦截,车钥匙!”
蔡麟卯足力气一抛,吉普车钥匙呼呼打旋而来,步重华头也不回,啪地接在手里,闪电般冲下楼道,开车打灯。警用牧马人一个漂亮的三角掉头,冲出大门,呼啸着汇进了马路!
哔哔——
车喇叭此起彼伏,载着愤怒的叫骂飞快远去:“跑什么跑?!”“作死啊!”……
吴雩停下脚步,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弓弦,猝然回头一扫,余光锁住了十数米外巷口疾闪而逝的背影。下一刻他冲进小巷,只见年大兴猛地推翻了挡路的垃圾杂物,在稀里哗啦地声响中踉跄奔向前方,不远处的围墙上到处画着醒目的“拆”字,是城中村。
——现代都市中低洼、混乱、藏污纳垢的旮旯,是罪恶滋生最好的温床。
风声从耳边呼啸向后飞驰,吴雩眼底划过寒光,脚底骤然发力,跃起踩上围墙,飞檐走壁数步,轻而易举超过了连滚带爬的年大兴,凌空三百六十度翻身落地,甚至没带起半丝声音!
“!”
年大兴立马止住步子,差点摔了个跟头。顺着他颤抖的瞳孔向前看去,数米以外的小巷中,吴雩从光影交界处缓缓站起身,侧影被他身后的那轮冷月拉得锋利狭长。
“……你想起我是谁了?”年大兴脸上肥r_ou_乱颤,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吴雩默不吭声。
“没关系,我记得你,每当我看见这个都会想起你!”年大兴把松松垮垮的跨栏背心一撩,肚皮上赫然一道蜈蚣似的弯弯曲曲的疤,足有半个巴掌那么长:“——想不到吧,从云滇到津海,隔着大半个中国,还他妈有遇见故人的那一天!”
他上下打量吴雩,小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你倒有本事,还披上这身条子皮了,应该不仅仅是送钱找门路那么简单的吧?你说,要是条子知道你他妈是越狱的逃犯,你下半辈子还能不能从牢房里出来?!”
吴雩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想怎么样?”
年大兴咧嘴大笑,得意至极:“你觉得我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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