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彬彬有礼地抬起双手,站起身拉开了距离。
——你跟他们不是同类,你跟我才是。
吴雩眼眶血丝密布,挺拔的鼻端也微微发红,刀削般的嘴唇因为情绪激荡而染上了微许血色,在喘息中微微张着。
所有人都密切地观察着他,看着他在短暂的崩溃后深呼一口气,突然唇线紧紧一抿。这个冷淡而强硬的动作似乎代表他迅速收敛住了情绪,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想骗你,phillip先生,我没法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鲨鱼听见这个称呼,神情似乎有点缓和,但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脸色变得不那么好。
“即便你把我带走,我也不可能发自内心成为你忠诚的下属,所以接下来不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今天是解行的忌日,我一直想去那个世界与他重逢,如果想杀我今晚是你唯一的机会。你自己决定吧。”
吴雩站起身,收拾起碗筷和匆匆吃了几口的晚饭,将这周围满屋子枪口视若无物,就这么平淡甚至木然地穿过走进厨房,少顷传来了哗哗洗碗声。
几名保镖不敢吭声,空气中流动着诡谲的气息,没人敢看鲨鱼那极其难看的脸色。
刚才那名拿枪的手下试探地轻声问:“老板……”
还要不要把这个人强行弄走?
或者,是杀还是不杀?
成排平房外,巷口。
摩托在夜色中熄火,全身黑色冲锋衣的骑手摘下头盔,无声无息贴在墙角,眯起眼睛向远处望去。
崎岖不平的石板路尽头,那辆被他跟了一路的吉普车停在院落正门前,车身看似老旧普通,不远处却有两个裤兜里鼓鼓囊囊的男子来回晃悠着,漫不经心扫视周围夜幕,两人之间互相没有交谈,行动中却透着隐蔽的凶狠。
那是鲨鱼的手下。
骑手向后退了半步,视线向四周一扫,黑暗中的路线、地形、障碍物已一一尽数印进大脑。然后他助跑两步,一跃而起,两米多高的墙头单手一撑凌空越过,消失在了院落的后门内。
哗——
吴雩把筷子冲刷干净,随手往白瓷砖铺的台面上一放,把煮面的小锅涮了涮,动作突然微微一停,眼角向身侧瞥去。
厨房窗框积满了经年油烟,水汽在玻璃上氤氲出白雾,隐隐映出远处的路灯,突然昏黄光影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紧贴着外窗台晃了过去。
吴雩像是被某种迎面席卷而来的力量定住了似的,良久才从水流下伸出手,将玻璃窗上的白雾一抹——
一只熟悉的手掌从外面几不可闻地拍了拍窗,霎时与他隔着玻璃,掌心相贴。
“……”
吴雩另一只手微微不稳,在玻璃上擦了两把。穿过冬夜的朦胧雾气与遥远路灯,那熟悉到极致的身影正伫立在风雪中,俊美面孔与他隔窗相望。
是步重华。
水龙头依旧哗哗作响,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毒贩还守在外间。隔着厨房薄薄一道墙,没人能看见他们的掌心正紧贴彼此,吴雩面色苍白、疲惫而茫然,步重华的目光却火烫而贪婪,隔着玻璃窗一遍遍描绘他的每一寸眉眼轮廓,许久后终于开口做了四个字无声的口型:
“别、跟、他、走。”
第134章
哗哗水声停止, 吴雩走出厨房, 一边用布擦手一边转身面对众人, 平淡地问:“考虑好了吗?”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袖口挽在小臂上,脸和手上的皮肤都是那种灯光无法渲染的冷白。鲨鱼紧紧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在看任何人,只低头在擦手,这个角度让他乌黑的眉角眼梢都形成一道修长的弧度, 鼻梁光洁挺拔, 嘴唇又异乎常人地淡而薄,那是一种看上去就很不好说服的面相。
“……我可以不带你走。”鲨鱼沉吟片刻, 终于说。
——老板竟然改变了主意。
周围几个随时准备动手的保镖都登时一愣。
“你对我可能有点误会,画师。我既不需要你的忠诚, 也不需要你成为下属,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获得自由。”
吴雩手在毛巾里一顿, 鲨鱼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竟然非常柔和:“你应该明白这自由是没法从警方手里得到的,否则当初你也不会在重重封锁的大楼里留下暗门。但即便当时我被捕而你逃脱, 那道暗门也只能让你去往东南亚更加贫穷、混乱、毒品泛滥的地方, 也许你能成为一名出色的雇佣兵,不过相信我,你这种外形和内在条件,在那种朝不保夕的环境里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如果你跟我走,事情就不一样了。”鲨鱼语气微微一转, 变得更加低沉而富有诱惑力:“你可以去我在希腊附近的私人岛屿,岛上有渔民、集市和码头,你可以在那里平静地居住,或者乘船出海打渔。你见过温暖的地中海么?见过海洋你就会意识到陆地上的一切法律制度和道德束缚都是那么令人厌倦,你可以享受那种无拘无束的平静生活,直到老死。”
温暖s-hi润的海风,自由漂流的小舟——哪怕不是对一个前半生伤痕累累的通缉犯,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吴雩短促地笑了声:“可能我付不起那么高昂的租金呢,phillip先生。”
“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也不用参与任何暗网或毒品交易,我所有的岛屿都为你终生开放,只有一个条件。”鲨鱼低头盯着他,两人距离近得几乎相贴,每个字音里的冷酷都凛然可辨:“——不准与我为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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