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太萧条了。新月微明,星星被江城盛大的光污染遮得一颗也看不见。
水声哗哗,岸边的铁桩生锈了,四周甚至还留着火烧的痕迹。
漆黑的江面照过去,不见半片船只的踪影。
顾灼灼原地坐下。
十一年前那天,说起来也很简单,并没有什么隐情。温岳死于心脏病发作,温父温母甚至没有怪他。
他只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对那时的他来说,海庭是监狱,温岳是狱卒,父母家庭学业,全都是束缚。他恨不得孑然一身活在这个世界上,才能自由的做想做的事。
所以林建一撺掇他逃出来,还说要带他见识自由的海上世界,他立刻信了,恨不得c-h-a翅膀飞出来。
外面冷风嗖嗖,小灼灼裹着棉袄,悄mī_mī地来了一场旷世大逃亡,浑身的血液都是滚烫的。
温岳发现他不见了,自然派人去找,甚至亲身上阵。
但顾灼灼经过几个月的出走-被抓-出走-再被抓的过程,自认是个合格的反侦察猛士了,加上码头这个地方谁也想不到,一路轻轻松松到了目的地。
那天风更大,码头后方还有个荒废的球场,两架照明灯将整片空地映得亮堂堂。
小灼灼老远就看见了林建他们,乐呵呵地跑过去。
他穿了双软底鞋,风又大,两人一时没听见脚步声,他们自己的说话声反而乘着风飞来,灌进顾灼灼的耳朵里。
“小东西细皮嫩r_ou_的,覃先生看了照片就说喜欢。”
“我们运气好,这家伙自己撞上来……况且我也没骗他。跟了老板,肯定有戏演啊?”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从公海上下来了。”
……
后面还有些话,不堪入耳,小灼灼头脑发昏,这时候知道怕了。
他想立刻逃跑,不料林建忽然转身,小灼灼被照明打出的长长的影子,直接暴露了他的位置。
小灼灼反应很快,当即发挥他全部的演技,装作刚刚到,对听到的话一无所知。
“林大哥!”他背后出了一层层的汗,笑出虎牙来,亲亲昵昵地撒娇:“你说的大船在哪儿呢?”
林建缓缓放松了警惕,指指江水里,安慰他:“得乘小艇过去,我们毕竟是偷偷上嘛……咱们可走不起正门。”
“哎哟,”小灼灼皱起眉,摸摸肚子,欲言又止:“林大哥……我想上厕所。”
“急吗?”
“有点。”小灼灼脸涨红了,像要哭。
“行吧,我陪你去。”林建无奈地把绳子递给同伴。
顾灼灼记得那时每一个细节。他是怎么紧紧抠着裤兜里的手机,在寒风中牙齿打颤,又在爱砖墙后蹲下。
林建站在他身后五米外,视线烧着他的后脑勺。冬天身形臃肿,让他得以拨通了温岳的号码。
他眼泪已经流了满脸,风一吹腌得疼,口中不敢漏出一丝呜咽。
幸好,温岳秒接了。
“温岳……救我……”他咬着牙,极轻地贴着话筒说。哭腔漏得不成样,他生怕温岳听不懂,不断重复:“救我吧温岳……我害怕……我在码头……你快点来,快点……”
他生平第一次明白害怕,可这震撼教育过了头,让他牙齿打着颤。
“码头是吗。”温岳没有废话,在那头跟别人说了什么,又对电话说:“别怕,我马上到了。有人看着你吗?”
“有……有。”顾灼灼听到林建动了动,僵了好几秒,又装作肚子疼哼哼了几声。
“他看着我……你快点来……”
“好,你别说话了。我不挂电话,灼灼别怕。”
别怕,灼灼,别怕。
灯光将他的侧影照在地上,无端拉长三倍,像个僵硬的石头怪兽。
耳边是江浪声,哗啦啦,哗啦啦。
恶魔在身后看着他,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
唯有他紧紧贴着耳朵的手机,传来令人安心的声音。
别怕。
时间度日如年,温岳还没来,林建却向他走来。
“灼灼?你上好了吗?”
小灼灼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却迅速把通话中的手机塞进了袖子里。袖口收得紧紧的,一时半会儿掉不出来,可没等他摆出合适的表情,恶魔先发现了异样。
“……你没脱裤子?”
被发现了。
顾灼灼心一横,转身撒腿就跑。然而他蹲了太久,腿全麻了,三步后就一头栽在地上。
咒骂声如雷般轰鸣,两个成年男人掐着他的脖子和四肢,绳子在身上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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