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莫名松口气,探那苍白的脸。是冷的,冰冷的,不带一点温度。他没怎么变,身体本就瘦弱,现下更瘦。
只一眼,叶昭忽然心口一酸,憋闷得说不上话。
他是不是……难受得很?他这样……他怎么会成了这样?
像个将死垂危的病人,都没有一丝人气儿!
叶昭把人往起揽,耳朵凑上去听他微弱的话。
“水……”
水,他要水!
叶昭急忙起身找水,从灶台舀出见底的半碗水,喂的时候小心极了,生怕洒了他喝不到。
干渴的嘴被s-hi润,终于恢复了些意识。薛白依旧眯着眼,仿佛认不出眼前的人。
叶昭看他这副样子,真和个快死的人没区别了。
好歹是个大夫,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薛白,你……”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真想像从前那样骂他两句,骂他是什么狗屁大夫,连自己病成这样都管不了。
可他又骂不出,从前的恩怨此刻全都忘了。看他瑟缩寒冷的样子,他便将他紧紧抱在胸前,脸贴着脸,试图传递温暖。
可到了最后,他被通身染上冰冷,薛白依旧是颤抖的。
叶昭将人抱起来,凌厉的眼神再也不充斥着怒意,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你别睡过去,我带你去最近的医馆……”
慌忙之下,甚至忘了自己就是大夫。
邬州城的医门圣手,万人称道的济世名医,此刻却慌乱到没有一点主意。
薛白微张开口,要说什么。
“你说什么?”叶昭急了,凑上去,听到了一句低微的声音。
他以为他要问他为何来这里,亦或诘问他来这里是否是来看他的笑话。
可他只是嘴角动了动,轻轻说:“……回去吧,这里冷。不必来看我。”
不必来看?
是不必还是不配?
叶昭气得发笑,狠狠地违心道:“谁来看你?不过是想来瞧瞧你穷困潦倒的样。”
薛白有一瞬沉默,他没想到,事到如今叶昭对他的怨念依旧深厚如此。
“那你……可满意了?”
“不满意。”叶昭见他不急不慌,甚至没自己紧张,“你别说话了,等我带你去城里。”
他说着站起来,要给他找衣服。外面冷,这么出去肯定受不住:“怎么不见其他衣服,你放在哪?”
薛白咳了几声,虚弱道:“不必了,也就这几天的事,别折腾。”说罢他还有心思管别的,“自己就是个大夫,怎么还要上医馆?”
叶昭被戳破,没来得及尴尬,重心全放在前面那句话上。
“哪几天的事?”他心猛然一陡,“你究竟是什么病?”
“痨病。”薛白答得轻,说完又开始止不住地咳,捂着胸口压着嗓子,一声声却都咳在叶昭心上。
他愣:“多久了?”
“一年多了。”
“那你还住这种地方?!”
漏雨的破屋,不见人烟的荒岭,本来就得的是见不得污浊的毛病,还住在这里!
薛白沉默了。叶昭吼完也即刻明白过来,下一句卡在喉间,怒意一瞬消散。
薛白能变成如今这样,还不都是他造成的。
他只能住这样的地方,不也是拜他所赐么。
他这又是……和谁较劲呢。
许久,一句发颤的声音问:“……还有多少日子?”
薛白闭着眼,一阵剧烈的干咳终于平息:“我的病我最清楚,最多十日。”
“绶之,你走吧。也算是给师父留最后的颜面。”
薛白多要面子,他连这种低声下气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他真的不想再让自己看见。
叶昭红着眼睛,偏要和他对着:“我不走,”他咬牙,“我带你回去。”
“别……”薛白的语气近乎是恳求,“就这样吧,我们师徒就算两清,好不好?”
他心里明白,两清不了。两条人命,他害死的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更是叶昭的至亲。即便配上自己的一条命,也难抵消他心中的恨意。
可他没别的法子了,他只有这条性命。
他时日无多,叶昭却年岁还长,他又能否放下、原谅自己?他不敢奢望。
“两清个屁!”叶昭气得大喘气,“你永远别想和我两清,这辈子,下辈子也两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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