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无言。风过,庭前花枝窸窣。
南宫霁起身,缓步踱下阶去,茫无目的徘徊。
夜已静,月光如洗。
一阵,或觉乏顿了,便落身坐上台阶,举头望月,失神浅吟:“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令其叹息不语。
静默片刻,那人倏忽回首:“明日,我还当入宫!”
入宫,并不为钓鱼赏花,而是,为救回柔素!
天气清朗,凭栏但望,湖边柳下,丛丛花影,远近依稀。碧水如镜,不见丝毫涟漪。
手中的青杏,在空中划了一道轻巧的弧线,坠入湖中,激起一圈水纹。
“上回我已说过,大理寺判决已下,断然无收回成命之余地。自今日起,我不欲再听你提起此事!”越凌的心意,上回便已表明,当下并无丝毫改变。
“陛下,心内实不望我回蜀,是么?”那人出问莫名,却又似别含深意。
越凌心中一震,凝眉转身,却未答言。
便作他认了,南宫霁无声一叹,意中满是落寞。
“陛下要令父亲易储,原是一道旨意即可,何必那般煞费苦心?”真相轻易便教捅破,然言者看去并无问罪之意!且说当下神情如旧,云淡风轻,似乎所言之事,与自己并无相干。
越凌面色顿变,虽也知真相必瞒不长久去,然到底是心存侥幸,却孰料他这般快便。。。
当下闻那人口气,虽无质问之意,越凌却不敢回身,生怕遇上那双含着不知何意味的眼睛。
说来,那人恐也不肯信,然自那日起,他便已然懊悔,而易储一事,也早已不了了之!
片刻寂静后,还是那人先出言:“臣才智疏浅,不堪承大任,因而请辞世子之位,让贤于弟!”
越凌一震,转身却见他已拜倒在地!急道:“那事已过去,且我已许过你,但你心意如是,我自保你储位不失!你又何须如此?”
可惜那人并不为所动,且又道:“臣心意已决,望陛下成全。此,本也当是众议所归!贡酒一案,臣识人不明、错信j,i,an佞,才致招来祸端,而宇文氏既是臣之发妻,臣自不敢置身事外,无论去官削爵,亦或下狱流放,臣皆甘心领之,但求留其一命!”
说这许多,终还是为救回宇文氏!心知此,越凌自为恼怒,然无奈于前事理亏,当下乃是许他不甘,不许却又不安。一时无从决断。
恰赏花时辰已到,群臣已入内赴会,此事便也只得暂罢了。
第二日清早,却又闻那人来见,且据黄门回禀,他昨夜并未回府,乃在宫门前徘徊了一宿,看来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越凌闻罢惘然一叹:罢了,孰教自己前事上对他亏欠,于心不安呢?当下欲与之和解,便惟有成全他这一策了。
宇文柔素终是死罪得免,却依旧是待罪之身,对此,南宫霁心下虽忧虑,然毕竟是保住了她一命,余事,也只得缓作打算了。倒是眼下,宇文士杰受刑在即,他思来忖去,还是决意去见其最后一面:前案虽已大白,然有些事,还欲听他亲口道明。
身陷囹圄已有时日,明知大限已至,然士杰看去,倒还坦然,想来是于这一日,早有预见罢。
隔着铁窗,南宫霁亲与之斟上一杯酒,看他饮尽,才道:“当日在府上夜饮,尚叹此去经年,不想你终未走成!而今日,再度与你践行,却成诀别,诚是世事难测!”
士杰凄然一笑:“皆为天意耳!徒奈何之?”
南宫霁摇头:“错了,此乃人祸,与天意何干?”
士杰一怔,旋即苦笑:“殿下所言极是!”便退后几步,正了正衣冠,向外恭敬一拜:“士杰有负殿下,此生已无从补过,惟有一死谢罪,还乞殿下宽谅!”
南宫霁转身侧立,以掩眼中的恻然。良久,缓缓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便不顾及你我多年故交旧情,却也当念及柔素,她本无辜,如今却也要为你所累。”
士杰面上苦色毕显:“此,是我对不住小妹,然而。。。孰教她,是为宇文家的人呢?”
南宫霁顿怒:“她是宇文家的人,便理应受此么?你此刻但言对不住她,然当初苦心布局时,可想过她必也深受其害?难道在汝与汝父眼中,她只是你宇文氏弄权谋逆所需的一枚棋子,用时信手拈来,弃时却全无顾忌?”
士杰闭目长为一叹,幽幽道:“我将她做棋子,然大王与殿下又将她视作为何呢?难道不是安抚我宇文一族的一颗棋子么?”
南宫霁当即一怔,竟是哑然。
“士杰落得如此下场,本是咎由自取,殿下全不必有何不忍,但知自古成王败寇,本常情耳!士杰虽死,然死而无怨。”言罢,又伏地一拜。
南宫霁闭目,叹息许久。然既来之,则心中之惑,则还欲问个明白,便道:“想必上回谋刺夏枢密一事,也是你所主使罢?”
士杰垂首不答,南宫霁便作他认了,然心底的疑惑却更深,道:“谋刺未果,然已令朝廷对我起疑,汝缘何又煞费苦心,再生下毒一计?再说贡酒一案,你既有心陷害,何故最终又愿一人担罪?若到底指我为主谋,想来大理寺也无从查实,岂不更易达成目的?”
士杰沉吟许久,终未答他此问,只道:“士杰罪孽深重,临刑却还能得殿下相送,已然无憾!殿下既该言的已言过,此地不宜久留,便请回罢!”
事到如今,再言甚么真相苦衷,于一将死之人,实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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