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有一刻,雾气中才出现一叶长舟。等候的人们s_ao动起来,开始往前挤。梁少崧被撞了一下,萧坚及时抓住他的后衣领,好没让他掉进水里。
梁少崧略微窘迫地跟萧坚道了谢。
萧坚道:“梁公子,你和老秦带上我的马先走,我坐另一舟。”
梁少崧还没来得及答复,手中便被塞进一根缰绳。人流挟卷住他向前,他回头望去,一张张慌张焦虑的面容闪过,他却找不见萧坚那张永远处变不惊的脸。
“走了。”秦牧川搭上太子的肩膀,半推着他上了跳板。
梁少崧走在前头拉两匹马,马的蹄子在跳板上打滑,秦牧川从后头托住马t-u,n,将两匹马推上去,自己也上了甲板。
舟立刻吃水很深。船夫见状喊道:“够了够了!别再挤了!剩下的坐下一艘!”
人群中发出埋冤之声。船夫抽回跳板,解开缆绳,用竹竿一撑岸边,舟便离岸而去。
梁少崧站在船尾,见萧坚在渡口边上冲自己挥手。他觉得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随后想了起来——这不就是他离开京城时从马背上回望的景象吗?人们围在邺华门外送别出征的军士。城墙离梁少崧越来越远,直到变成沙尘中一道模糊的残影,似乎轻轻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梁少崧从御凉古津进入东原的两天后,京城迎来了先帝的头七。
从皇宫通向邺华门的笔直大道上,铺满裁成铜币形状的纸钱。街道两侧的幢幢灵幡随风起舞。百姓身穿缟白的粗麻衣裳,候在路旁,等待出殡的队伍。
他们中的很多人还记得几个月前庄重华贵的秋狝之典,和那时从这四四方方的大道上走过的皇室车驷有多么气派。仅是数月之隔,相同的街道却是一派肃杀凋敝之景。人们默然垂手而立,晏笑交谈之声无处可闻。
一串铜铃的清响从不远处传来。手持牛铃古杖的乐师跳起羌戎先祖的舞蹈,引亡魂去往城外的皇陵。新皇帝梁崇岳托举着先帝珍爱的鲨纹剑。一众披麻戴孝的皇族子弟走在他身后,面色愀然。
八名力夫肩抬沉重的楠木棺椁,在飘落的纸钱雨中前行。决定殉葬的晏淑仪身着素白斩衰,外披金丝蝉衣,发髻挽成蝶翼般的形状,以箭笄别住。左右婢女搀扶住她,低声啜泣。其余的女眷都走在队伍的末梢。这是担心先帝的鬼魂看见她们,便无法舍弃尘世、进入转世之途。
任肆杯艰难地在人群间穿行,一路踮起脚尖,寻找队伍中的长庚。但长庚没有注意到他,孝帽挡住了他的余光。
这时,从路旁的百姓中窜出一个白衣的身影,挡住出殡的仪队。这人披发跣足,手提一个破了洞的瓦缶,击缶而歌道:
四方因缘一场空,花落梦碎袅无痕。
同为天涯蓬蒿客,化骨成灰逐轻尘。
昔日贤人今无寻,堪笑帝王障迷津。
一罢江山酌,缶歌与谁听?
这狂士哈哈大笑起来,张开双臂,指着新皇帝梁崇岳,高声道:“堪笑!堪笑啊!”
梁崇岳厉声道:“执金吾!将此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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