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铭和李鸢盯着老班。
“省级优秀学生的申请材料现在可以往上头报了,一校俩名额,我们学校一惯重理轻文就不多讲了,可能一文一理批下来,可能俩都是理批下来,那都是后话。”
李鸢在沙发上坐直,和续铭对视了一眼。
“我的意思就是说。”老班抿了抿嘴,“理科我们这个重点班,我报你们俩名字上去审批,就我判断,依你们俩这个两年多成绩和省市竞赛的获奖记录,最少有一个是能评上的。”
李鸢眨了下眼:“评省级优秀学生,就。”
老班拧上杯盖:“评上就有大学的保送资格了,鹭高就能为你们写推荐信了。”
保送生,很牛`逼的感觉,李鸢满脑子北大还行撒贝宁。
“我爸是两劳。”
续铭又拿了个麻辣味儿的牛r_ou_粒,怕是咸狠了,丢进嘴里皱了皱眉:“我评不评无所谓了,评上了过了测试了,高校审查那边儿也得把我刷下来。”
老班一愣:“什么东西?”
李鸢也愣了。两劳就是劳动改造和劳动教养,是指犯罪后被判处刑罚收监执行的人员。
“我说两劳。我们家背景不是很干净,我爸以前吃过牢饭,有案底。”续铭这么解释,脸上一点儿波澜也无,嘴里嚼着东西,像在说别家事儿,“我还是不评了,想上哪所我自己考也能考,保送没法儿选专业。”
云淡风轻的,续铭从来没提过这茬儿,跟谁也没有。
老班沉默无语了半天,盯着他,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搁:“你也是够能憋的啊,续铭。”
续铭很难得地笑了笑,笑的一脸阳光。
“那李鸢呢?”老班没往深了问,听水壶吊着嗓子喊开了,起身去拔c-h-a头,“有走保送这方面的想法,我就把资料报上去了,是个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李鸢没急着反应。
躲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李鸢自然会向往。甚至早在他最情绪尖锐,最易燃易爆、动辄得咎的高一,他就有了能“毫无悬念地远走高飞”的笃定预想。因此误以为vex国际比赛的名次能获得保送名额,抱着功利的目的加入了机器人社,结果发现政策有变,心态也在一两年内平定了下来。虽然觉得还是必考省外,但保不保送什么的,看运气了。
今儿有答案了,告诉他运气就在眼前咫尺,要靠自己伸手抓了,李鸢却犹豫了。
换到高一,老班要问,保送没法选专业,他一定会说没关系;老班要问,只有有保送生招收计划的高校你能报,可选范围不如普招的学生广,李鸢会说没什么关系。因为那时候的目的,更在于他如何能名正言顺地跳出去,至于读书本身,还很幼稚地没有任何规划,只是换取逃离机会的人生附加。
现在的犹豫,其实也并非李鸢豁然领悟出了学习的宝贵真谛,有了横刀立马,是男人就必须参加高考必须拼一把的觉悟。更多的,是他正日渐习惯了他曾经极端排斥,并持续环绕在他四周的,青弋的复杂人事。竟微微畏惧去打破此间平衡了。
林以雄对家庭投入过少,李鸢与他有着不可名状的隔阂。他一度想远离林以雄,但割不断的父子关系始终执拗地在那,不会改变,他现在也囫囵个儿地接纳了;
李小杏二婚,基本算幸福美满。有孕,虽然风险,但却是她嫁给马周平后一直以来的夙愿。李鸢对她,怀抱着难以吸纳的病态的情感,曾经很想把自己的“优异”用极端昭彰地方式掷在她的眼前,用以激起她的注视与懊悔。但现在也可以心平气和了,甚至以自己地立场去开解对方了;
还有一盆狗血的林家,就这样儿吧;
还有和他一样,各怀着生活秘密与大小心事的同学朋友,磕磕绊绊的,却也算为了目标在齐头并进;
还有彭小满。
为他的生活注入奇异的流光溢彩,他情难自已地喜欢,又深深不知道未来,要怎么才能带在身边的彭小满。
还作比方,李鸢就是鹰隼,振翅便能翱翔,飞出脚下这块陈旧的方寸之地;彭小满就是卧在拐角一隅,翻个肚皮晒晒太阳,因为害怕外头y-in雨,又危机四伏,出去便会打s-hi了毛发,或一脚掉进y-in沟,故而慢吞吞地不肯迈出窄窄檐下,不肯恣睢奔跑起来的困倦小犬。
一旦谁叫谁为自己做了停留,都是自私。
“嗯?”老班把壶里的开水冲进暖水瓶里,“这么费功夫考虑啊?半天不讲话。”
“我还想再考虑一下。”
“哎哟我天爷诶。”老班乐了,“还再考虑一下,年底前儿校里就得把名单和原始成绩单送省里审批,谁还给你再考虑考虑啊?”
续铭也似笑非笑地瞅着李鸢,看他真的挺神容严肃,认认真真,不是在装逼。
“哎,不是说你评上了这个省级优秀学生,你立马背个包儿回家不上课了,就等着大学报到了你知道吧?你还要确定报考学校,还要通过人家的两轮测试和资料审核,也很辛苦要很长时间准备的,所以你现在完全没必要考虑这么多。”
老班撂下暖水瓶,拧了拧腰杆儿:“这样,你俩名单我就先报,评上不评上没准,至于最后决不决定走保送,你们再考虑,啊?”
挺不客气地一阵拍门响,外头喊:“班老师?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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