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苏卿觉得,朕实在太好欺负?……不过说来也是,朕从前对你,的确再没谁比得上。”
一句没谁比得上,口吻轻松的似乎能一笔勾销所有不堪回忆的过往,苏少衍垂了眉睫,忽而一股扑面而至的雨气,略带些潮s-hi的,一瞬的在鼻息流连。他看着面前的李祁毓,不知何记忆就滞在了早年和这人在燕次时的情境。
彼时他们堪住进「宣·天守阁」,一到落雨时节,天守阁的四檐高脊便像垂挂了四道瀑布,凝重的潮气仿佛深藏记忆最底的气息,他们被困在水牢般的往昔里,望不清故乡的晨曦,亦望不见多年以后的彼此。那个时候,他们眼中的世界还是模糊的,他们只是牵着手,以为人生匆匆几十年光y-in,便是一生一世。
可也就是这么一句一生一世,太多时候却比永恒更难以企及。
再望一眼苏寄,像下定决心似的,苏少衍涩了涩喉头,终究开口:“让臣将苏寄接走。”
“世上还有谁能比苏卿你更吝啬对朕讨价还价?”呵笑声,李祁毓墨瞳一逝闪烁的目光变得笃定,他伸手抚抚了苏寄的发丝,继续:“不过苏寄,你当真愿意同你父亲回去么?”
将烫手的山芋交给七岁不到的苏寄,李祁毓的是何居心苏少衍又如何能看不出来?但尽管如此,这一瞬,苏少衍的心还是猛地沉了沉。在自己不止一次的想象中,这个名叫苏寄的孩子都绝非如眼前见到的这个模样,不容于世的出身,被私藏收养的境遇,若x_i,ng子不是太过怯懦,那便是……
他不愿想下去,只是蹲下来慢慢将手放在苏寄的头顶上,想那时在大燮照顾着沈殊白的小儿子沈砚启时,他就曾幻想过,假如自己也会有个孩子,即使他如沈砚启一般黏人撒泼又不听话,怕自己都狠不下心打骂这个孩子一点点,因为自己欠他的,欠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他想自己甚至是可以给这个孩子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可是,当真正有这么一天出现,他才发现原来现实的存在的意义,便是将理想撕裂给人看。
一如面前这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孩子在面对着自己时,表现出令人惊愕的冷静和置之度外,他说:“我不会跟你走,苏少衍。”
他用脆嫩的童音一个字一个字淡漠的唤着自己的父亲「苏少衍」,而苏少衍也没避开他的目光,那是种少有的一见难忘的目光,分明清亮的目光里倒映出世情浊浊的影像。
苏卿,朕总算赢你一次。李祁毓看着他募然暗淡的脸,勾着唇,像是在如是说,“朕可以答应你每隔一段时间可以见他一次,不过……”
“不过什么?”
“卿得回来帮朕。”
不过是义正言辞的帮而已,苏少衍松了口气,又想再叹一口气,果然……还是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几年不见,谁想过再相见的场景会是这样,曾经靠的那样近的距离,现在触不到那样远的心。
错肩而过的这样轻易。
“臣答应。”
一声应允,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不预备看对方人的眼,谁料那人还是抢先半步,一双如渊墨瞳离着万千雨气就这么望过来,避无可避的:
“最后一个问题,卿是不是当真在意上沈殊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6章
那个时候,大概即使敷衍回一句明知故问,也比让现在一路西行回大燮的自己辗转反侧来的舒坦些些吧?
纵使在那种并非需要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时候,从来无意将殊白拎出当自己的挡箭牌,何必呢,就像这个世界的色彩也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冲撞对比,对他而言,或者沈殊白就是那些摸不清颜色的色泽。
颠簸了些时日,回到垣翰郡时新竹已近浓碧,暮色尽褪后,听筠轩的周围又起了些淡雾,仰头新月正悬天,一勾利刃仿佛将暗淡的天际剜出一道锋利的窄口。
这次的出行,沈殊白自是知晓,至于说理由,苏少衍只给了两个字——沈襄。
一直以来,虽然沈殊白对他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一再打压,无奈这位公子襄每每皆是有办法东山再起,到现在连苏少衍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兄长沈襄实在是个人才,这种媲美打不死的蟑螂的体质,换做是他苏少衍,怕都没这个本事。
推门入了正厅,迎面便见一桌j-i,ng心准备过的酒菜,清一色的白釉莲纹瓷瓷上盛着的皆是价格不菲的繁复菜式:一品熊掌、糖酥鲤鱼、清炖蟹粉、水晶肴蹄、龙井虾仁、红煨鱼翅、太极明虾、符离集烧j-i……
粗略过一眼,方才发现竟都没个素菜,怔了半瞬,苏少衍才发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安静的过分的正厅里,除了自己,就是正对着面色着实称不上好看的沈殊白,好容易扯出个笑,苏少衍上前一步淡声道:“给我接风也没必要这么浪费,再说,这其中几个菜你不是向来不喜的么?”
“那你做给我吃。”霍然对上自己的眼,近了看,才发现这样的脸色着实该说得难看了,苏少衍瞬了瞬面色,半天才道:“只要你不嫌。”
面对着自己的目光闪了闪,像终于决定要说什么似的,动了动喉头,目光仍旧看定自己,极少见过沈殊白流露出这样的表情,苏少衍神思一晃,难道说?接下而来的言辞,随即证明了自己的判断:
“出门一趟,我还当你不回来了,”住了一下,沈殊白语气显是加重了不少:“我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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