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累累的小女孩
社会局陈先生带来了父亲病重的消息。
梁采菲坐在手术房外,周遭的人来来去去,熙来攘往,有家属的声音、病患的声音,医护人员的声音……她却始终不清楚她究竟听进去了什幺。
梁勇成──她的父亲,依据社会局的说法,已经当了居无定所的街友多年。
今晨他倒卧在公园里,被晨跑的青年发现,于是拨打了119,将他送至医院。
脑溢血。
虽然已经做了急救,可生命迹象仍不稳定,才刚评估到能够开刀的程度,梁采菲便被院方急急忙忙地要求签了手术同意书,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她已经快要认不出来的父亲被推进手术室去。
「手术中」的灯光就亮在她眼前,令她感到好刺眼;她视线茫然,神情木然,手脚不自觉地益发冰冷。
她的父亲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蜡黄的肤色、凹陷的两颊、斑驳的白髮……早就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拳硬如铁、中气十足,总是对她与母亲拳脚相向、大声咆哮的男人,即便在路上与他擦肩而过,她恐怕都认不出他来。
那梁勇成呢?梁勇成会认得他的女儿吗?
又或是,他认得他身分证上配偶栏那个陌生的名字吗?他的配偶栏上,早已不是梁采菲母亲的名字。
依据社会局陈先生的说法,在找上她之前,他们先去找了梁勇成的妻子。
原来,在梁勇成被送至医院的第一时间,医院便会同了警方,查询患者身分。
这幺一查,才发现梁勇成数年前曾经涉及将身分证卖给人蛇集团,进行假结婚,真拐带女子来台的不法行为;当年法院曾经传唤过梁勇成到案,后来不知怎地不了了之,而身份证上的那名外籍女子也不见蹤影。
眼见配偶无法联繫,警方只好又连同户政单位协寻,通报了社会局,好不容易才找上她这位梁勇成的女儿。
是,她是梁勇成的女儿,这也是她之所以坐在这里的原因。
为什幺她是梁勇成的女儿呢?为何这样阔别多年的父女,仍算父女?
梁采菲茫茫然,只觉如今这一切万分荒谬,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与父亲再见面,居然会是这种局面。
「梁组长。」思绪仍在惶惶漫游,无预警有人轻碰她肩头,梁采菲扬眸,是程耀。
「程耀?」梁采菲一看见他的脸,便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闪过,像似有什幺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又或是有什幺重要的东西要给他,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急又太快,有太多琐碎之事得应付,令她身心俱疲,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
「妳没有来,手机又打不通,我很担心。我打电话到妳们公司去,已经转成非上班时间的语音,只好打给向敏敏,敏敏都告诉我了。」程耀摸了摸梁采菲的头,在她身旁坐下,非但没有对她的失约生气,神色间反而充满对她的担忧。
「等我?」梁采菲一怔,倏地回神,垂眸急急睐向腕錶,原来现在已是晚间九点。
她都忘了,她与程耀今晚有约,她承诺要去等他下班的……
「对不起……」梁采菲心中过意不去,吶吶道歉。
「不要紧的,妳没事就好。伯父呢?伯父还好吗?」程耀对她扯出微笑。
他当然不介意,只要梁采菲安好无事,等待又何妨?和微不足道的等待相比,他只担忧梁采菲的状况。
「不要叫他伯父,他不是我爸爸!」程耀问话的那一瞬间,梁采菲其实很想这幺吼叫出来。
情绪来得如此之快,冲动至极,她都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失控,她才不要为了那个男人失控!才不要为了那个男人有任何一点点的情绪起伏!一点也不要!
「还在手术。」梁采菲深呼吸了口,端上多年训练有素的冷静,硬生生将那股难掩的烦躁压回胸腔里,淡淡地说。
「吃过晚餐了吗?」程耀细瞅梁采菲神色,开口发问。
她越平静,他越担心。
不负责任的父亲向来是她心中一道难解的结,他比谁都明白,而如今她瞧来冷静淡然,内心却不知会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念及梁采菲压抑的性格,那些酒后才能倾诉的真言,程耀既心疼又焦虑,可却又不知能为她做些什幺,该做些什幺,只得找些别的方法照顾她,询问她饿或不饿。
「还没,我不饿。」梁采菲摇头。她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来了之后又忙着办理一大堆手续,神思不属,不只晚餐没吃,就连一口水也没喝,可她既吃不下,也喝不下。
「不吃东西怎幺行?」程耀扬眉。
「我真的不饿。」
「不饿也得多少吃一点,胃才不会弄坏。不然我去地下街帮妳买一些好入口的食物?或是喝点东西?热可可好不好?」程耀继续殷殷切切地问。
梁采菲默然,不知该如何婉拒程耀的好意,只觉胸腔内那股烦躁越演越烈,无以名状。
今日至医院之后发生每件事都令人头疼不已,心浮气躁。
首先,是梁勇成的健保已经闲置多年,无论是医药费或是健保费,不管她选择哪一项,都是一笔为数不小的数字。
再有,警方告知她,梁勇成身上揹了几个案子,除了非法拐带人口之外,还有向房东承租房子,未付房租、破坏家具潜逃的纪录;抑或是为人作保,对方恶意倒闭的官司……
一确认梁勇成的身分,寻得她之后,似乎什幺狗屁倒灶的事通通都来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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