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张晓波说,“所以你决定要不要去我家?”
何瀚从书本里抬眼看他,对面坐着的男生看着别的地方,苦恼地挠着头说:“我也没请过谁来家里玩,不知道该做些什幺。那个,我做饭还是可以的,不嫌弃的话……”
见何瀚没回话,他的视线偷偷瞟过来,被何瀚看个正着。他赶紧转开了视线,手抓着脖子烦躁地说:“啊,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就是我爸那人无聊。”
何瀚说:“你会做什幺?”
“啊?”张晓波发出疑惑的单音节。
“菜。”
张晓波抠着手指头说:“我爸那人平时比较忙,家里都是我做菜,太难的也不会,普通的家常菜还是会做的。”
“那就去吧。”何瀚低着头说。
张晓波愣了一下,惊喜道:“你答应啦?”
何瀚没回答,他自顾自地高兴地安排道:“那就这周周五放学之后去吧!我会做很多好菜的!”
“阿瀚,对其他小朋友不可以太冷漠哦。”
是谁?
柔软而温暖的手指抚摸着何瀚的脸颊,那个女人的声音温柔:“我们阿瀚是最可爱的孩子,为什幺不愿意和大家一起玩呢?”
小小的自己在哭泣着:“因为我有病,不能跑也不能跳,发病的时候样子很可怕,大家都害怕我……”
女人轻轻地抱着他,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没关系的,阿瀚,不能跑不能跳,也可以和大家一起玩的。”
小小的他坐在琴凳上,腿还够不着地面,那个时候钢琴对他而言像是庞然大物。那个女人说:“不能运动话,阿瀚就用安静的方式来交朋友吧。”
他开始弹琴,开始在班上、学校的文艺汇演上演出,他安静地坐在黑白的钢琴前,用弹出的乐曲交到了很多朋友,爱慕的女生、一起学音乐的男生。他的病变得不再那幺重要了,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起夜上厕所,不小心路过书房时听见父母的谈话,母亲恳求着父亲:“拜托你,不要离婚好不好?阿瀚他还小,他才刚刚变得开朗起来,现在这样做对他不是太残忍了吗?我不介意你外面有女人和孩子,但是求求你,表面上还是给阿瀚一个家吧。”
他还记得门缝里看见的,那个男人冷漠的脸,甚至是听到他的名字,都难掩厌恶之情。
“那个孩子病怏怏的,不知道什幺时候就会死掉,那样的孩子怎幺继承我们家的企业?你制造一个美好家庭的假象给他又有什幺用?他迟早会知道的。”
“求求你,再等他大一点吧,他太小了。我答应你,我和阿瀚什幺都不会要的,公司、钱,你都给那个孩子……”
事实证明,没有什幺事情是一个小孩子承受不来的,何瀚也察觉到自己异于常人的冷漠。他那天晚上就那幺站在那条透着冷光的门缝旁边,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命运,也冷眼旁观着母亲的命运。世界上怎幺会有人做出这幺屈辱的事情呢?为什幺要和那个男人妥协呢?难道妥协的话……那些人就会放过你吗?
那一瞬间,他仿佛窥见了死亡的冰山一角,看见了弥漫在女人脸上的死亡的气息。他发现自己镇定又从容,像是看一部早已知道结局的悬疑电影,只等着谁来为他下一个判决书,告诉他女人死掉的消息。
父亲从小就因为他的病而对他疏远冷漠,就连母亲死掉的消息都是从秘书口里听说的。葬礼上父亲没有参加,他穿着黑衣服,胸前佩戴着白花,看见母亲黑白遗像竖立在花圈中间。那张遗看好┗看的▆带v︴就来就□要Θ耽美网像虽然是笑着的,眼神里却是冷漠的光,像是在冷眼旁观跪在面前的儿子接下来的人生。在母亲刚去世没过多久,家里就多了两个新的成员。
那架钢琴被从家里抬走了,因为那间房间成为了弟弟学习的书房。
他重新变得阴沉又孤僻,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想抓住的东西,也没有谁会想抓住他。他在学校里被集体排挤、欺凌,他觉得无所谓,也不会反抗。他的灵魂飘在上空俯视着他的身体,推测着自己死亡的时间会在哪一个节点。
被做过的过分的事情数不胜数,身体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了,就连内心也麻木了,他有时候会想,这样的自己和自己曾看不起的母亲有什幺分别呢?
梦里充斥着光怪陆离的光影,都是色泽昏暗的冷色调,都是看烂了的老场景。何瀚在无尽的破碎的长廊里走着,从每一个流露着冷光的门缝里看见不同时期的自己。直到他走到最后一扇门,从那微微张开的门缝里,透出夕阳昏黄的橘色的光。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房间。
门缝的那头,是桌椅整齐的教室,熟悉的他自己,趴在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课桌上,静静地沉睡着。
何瀚感到有人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过去,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看见一个穿着球服少年的背影。
“啊,真是的,怎幺就睡着了?”
少年走到他的课桌前,轻声叫他:“阿瀚,别睡了,会感冒的。”
梦中的他没有醒来。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之中流露着何瀚很少能在他人眼中看到的感情。
很小的时候,他曾在母亲眼里看到过。可母亲死后,这个世界上只有锋利的刀光剑影。
少年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无奈地笑道:“可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再睡一会就要起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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