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一向少言的潜岳突兀地开了口,“您说什么呢?哪有活的?这里除了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还来不及反应这话里的意思,李祎便接过了话头:“那不是人,是鬼。”说着朝潜岳招了招手,“你探头过来。”
潜岳依言朝他挪了挪,便感觉对方冰凉的指尖触上自己眉心,一道龙血抹了上去:“暂时给你开个天目,时效一个时辰,别蹭掉了。”
她眨了眨眼,再看向那间牢房时,已见到了和彭彧所见相同的景象,不由“嘶”地抽了口冷气。
彭彧终于回过味来,指了指自己:“不对吧?她看不到,我为什么能看到?我不是y-in阳眼啊,我以前没见过鬼。”
李祎没答。
“呵啊……”牢房里的鬼突然动了动,嘴巴开合,似乎在喊什么,可因为没有舌头,已经说不出正常的词句。
潜岳侧耳仔细听了听:“……花啊?”
彭彧:“欢……啊?”
李祎摇了摇头:“不对,是‘冤啊’。”
“此地有个缚灵大阵,”腾蛇岔开他们的话题,又在肩头开了口,随即飞到半空,用尾巴滑稽地画了一个圈,“阵法遍布全城,死在阵里的人灵魂都会被困在阵中,此人脚下便是阵眼。”
李祎:“你要我们破坏了它?”
“是这意思。”
李祎没接话,轻轻用手指蹭了一下下巴,视线朝四下散了散:“缚灵阵……当真古怪。你可知此阵是何人所设,目的为何?”
“我不知。”腾蛇答得干脆,“半年前我无意中从陈州上空经过,感到这里怨气冲天,便下来看了看,谁知我一入城,就被困在了城内。我看不出这是谁的手笔,不像仙家的,也不似妖界的,更非人间所能有的。”
能困得住腾蛇的阵法,不论出自谁的手笔,那都是大手笔。
“那阵法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我的法力,以我的法力支撑大阵运行。我被困在此地半年,法力几乎消耗殆尽,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我找到了阵眼所在,大致摸清了阵法的弱点,却没有能力破坏它。”腾蛇叹了口气,“好在你来了。”
李祎又眯了眯眼,“好在”他来了?他一个法力尽失的龙王来了算什么“好在”?是不是他惊天一砸撼动了地气水脉,也是“好在”?
他搓了搓那张避水符:“你说得轻巧。你被困于阵中半载,自己已经化成了阵的一部分,我破坏了阵法,你也要灰飞烟灭了。怎么,活了几千载的腾蛇,甘愿为这几个凡人牺牲么?”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戳着的两位“凡人”齐刷刷皱起了眉。
“我能有什么办法。”腾蛇苦笑一声,可惜这声苦笑从蛇嘴里发出来,就显得y-in恻恻的古怪,“我随阵死,阵困我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我有什么选择?”
“既然你这么说了——”李祎不再犹豫,摸出一张火符,蓦地向牢中丢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道火符准确击中了状貌丑陋的恶鬼,“呼啦”一下子燃烧起来,那道本来就不成人形的人形瞬间被烧掉了脑袋。火焰在凄厉的尖叫声中一路向下,竟“噗”地钻进了污浊的碧水里,直击厉鬼脚下一摊被淤泥包裹的白骨,沉闷地噼啪燃烧。
他借着龙目与火光,看到那堆白骨被摆放成了诡异的形状,绝非正常死亡后倒塌落地的样子。即便有水流流动,也掀不开嵌在淤泥里的白骨,正是个绝佳的阵眼所在。
彭彧似乎不忍看这魂魄燃烧的惨相,方才李祎说的话也让他多少有些难受——两人相处了这些天,对方一直是人的样子,他都快忘了那人到底不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高高在上的龙王,哪会管人间这些小鱼小虾的死活呢。
他背过身去,暂时让那道白影脱离了自己的视线。他强作镇定地看向背后这一间牢房,奇怪的是,里里却并没有关着人,也没有困着鬼。他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番,发现里面出奇的干净,简直不像这座y-in森的水牢里该有的样子。
油灯往前一探,照得更清楚了些,忽然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反s,he出细微的光,他定睛望去,发现在墙壁上原本安c--h-a着一样东西,碧绿的材质,似乎是一根玉簪。
他那双在古董面前从不会失灵的眼睛瞬间放出了光,几乎想也没想就推开了牢房的栅栏门——这门居然没锁,他轻轻一推便随着水流滑开了。
等他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到了牢房里,手指捏住了那枚玉簪。与此同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为什么要进来?
虽然他喜欢钱,也喜欢挣钱,可绝非为了贪图一点小便宜不顾x_i,ng命的人。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心头那点小小的贪婪被放大到了极致,好像不拿到这东西有多么大的损失,能后悔一辈子似的。
可惜那点难得的清明流星赶月似的划过,他还是合拢了手指,用力攥住了玉簪。
潜岳并没有留意到自家少爷奇怪的举动,她的视线还落在那簇“水中火”上,好像平生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她眼也不眨地盯着水中隐现的火光,那灵活跳跃的火苗好像某种美丽的j-i,ng灵,引得她身心都全神贯注地投在上面。
直到身后传来“哐”的一声,她才仿佛挨了当头一木奉,倏地转身看到牢门紧紧地关闭,震起一串颤动的水流。
于此同时,彭彧手里那盏风雨不变的油灯“噗”地一响,无缘无故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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