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红颜却两眼一翻,双手交叉,口里叨念:「当然不是天天能吃到。上次你差些儿烧掉白胡子,险些从白花花变成白灰灰了。」
「红通通,好歹在小娃娃面前给我留些面子罢。」白帅恼得不行,一瞬颓了气,见红颜哼了一声,自顾招呼小叶子和小丫头进来,不再理会他。他又换了一番神气,转头对成岳炀吩咐:「小毛头摆摆碗筷后,去扶阿离出来吃饭。」
……阿离?伊叶正寻思谁是阿离,那成岳炀与小丫头已将阿离搀至饭桌旁坐下。
伊叶定睛一瞧,身子颤了颤,险些撑不住。「—唐伯伯?」
死了十三年的唐离,如今竟活生生就在面前!除了坐在轮椅上不便行走外,苍白依旧,俊朗依旧,连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也依旧。
「要不是小叶子贪睡,总也赶得及早些上山祭拜妳爹爹不是?」就见唐离朝她微微一笑,和蔼亲切。「小叶子,妳这回又贪睡,来晚了是不是?」
……十三年,就这么过了。熟悉的问话,熟悉的语气,全是爹忌日那天,唐伯伯对着自己说过的。当时我是怎么答的呢?我说了什么……「我已经十岁了,才不贪睡。」伊叶哽咽一抽,泪就这么流下来。
十岁了……爹爹的忌日、唐伯伯的忌日,再过几天也成了娘的忌日—然后一切再也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
「小叶子别哭。」唐离推着轮椅行到她面前,轻声道:「唐伯伯心中的小叶子啊,总是十分淘气,可从来不哭的。」
但伊叶怎么忍得住?连唐伯伯都能死而复活,那么爹爹和娘呢?他们是不是也能回来?她越哭越是停不下来,她总以为她已经学会淡然地看待生生死死,她好盼这一切只是一场娘跟自己开的玩笑,又会笑盈盈掀着帘子走进来。
伊叶忽地感到一暖,待抬头,就见小丫头掏出一条帕子,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她记得这条帕子,那是小丫头与唐别相逢后,止不住哭时,她为她擦的。
「好了好了,人都齐了,快快坐着吃饭。」眼看小叶子渐渐止了哭,红颜连忙招呼:「白花花,你和小毛头坐到那边去。现在阿离喝不得酒,别把这酒气薰得满屋子都是。」
「小叶子,妳喝不喝?」白帅却提着一壶烧刀子,走到小叶子旁挤眉弄眼。
「小叶子是姑娘家,又不是小毛头,硬要拉人陪你喝酒,你也真不像话。」红颜忍不住道,转过头又对伊叶说:「娃娃,妳别理他。」
「跟小毛头喝有啥意思啊?」见红颜发话了,白帅只得乖乖坐回位子去。只还是不满,在成岳炀碗里斟了酒后,自顾对着瓮口,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这小毛头,喝个酒也这么多规矩,一点意思也没有。我说小毛头,喝酒就像做人,好酒就是好酒,不用什么玉杯金盆相衬,也会是好酒!那些什么采天山之木烧酒,取景德之杯满倒,杂七杂八的规矩,只是糟蹋了好酒味。」
成岳炀听了,一脸苦笑不得模样,连连拱手称是。他自从得到白帅传授武艺后,加以身为百花教主之子,一向过的是称心如意生活。加以往来的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自幼养成纨裤习性,从来不觉得不妥。甚至对曲流阁一见倾心,也不过是少年英雄为其美貌吸引多些。
其实,百花武斗时,他对曲流阁的情意倒还不算重;依成岳炀当时的个性,倘若两人之后无缘再见,曲流阁这人当如过往云烟般,一逝即去,未必会遗憾。然而,自从两位前辈将自己掳来后,因看不惯他那份富家子弟习性,总故意多有刁难,意图磨磨他的锐气。初时他本不满,在两位老人家爱之深、责之切下,竟也渐渐改去那些棱棱角角。人一旦改变,一旁又有倾慕之人朝夕相处,渐渐地满腔心思都转到她身上去了。至此,才真正种下情思。
一顿饭下来,虽有成岳炀与白帅两人谈笑生风,但伊叶只想知道究竟唐离怎么活了下来?况且,既然还健在,为什么要隐姓埋名过日子?那双腿又怎么残废了?
曲流阁除了与伊叶针锋相对外,其实一向少言。红颜见小丫头与小叶子各怀心事,各自低着头吃饭不语,也知小叶子必有满腔疑惑。笑呵呵催着白帅与成岳炀快快完饭,别净蹭在这里;那白帅意会,笑了笑,拉着成岳炀与红颜收拾收拾后,将屋子留给唐离三人。
待几人离去,一时之间,伊叶只觉得千言万语,百感交集,竟不知从何开口。难怪小丫头当日因红颜一句话,决然离开;又难怪两位前辈听到唐别之死与那成岳炀有关,硬拉着他一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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